01
李卫不是一个赌徒，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的人生轨迹像一张精准的地铁运行图，从哪个站上车，在哪一站换乘，终点站在哪里，一切都规划得明明白白。重点大学毕业，进入一家不好不坏的公司做着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谈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女朋友，准备在三年内按揭一套不好不坏的房子。他的人生信条是：稳定压倒一切。
然而，每个男人心中，似乎都藏着一头不安分的野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它会挣脱理性的牢笼，咆哮着冲向未知的旷野。对李卫而言，这头野兽的苏醒，源于一次偶然的网页浏览。
“司法拍卖”，这四个字像带着电火花，瞬间击中了李卫内心最柔软也最隐秘的角落——那个角落里，停着一辆他梦寐以求的宝马。
作为一个普通的工薪族，买一辆全新的宝马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法拍车，这个充满了神秘色彩和巨大价格诱惑的渠道，让他看到了梦想照进现实的一丝微光。他开始像着了魔一样，每天下班后的所有时间都泡在各大法拍网站上。他研究每一辆车的评估报告，对比市场价和起拍价，甚至学会了通过几张模糊的照片来判断车况的“独门绝技”。
他的女友对此嗤之鼻鼻，认为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八万块买宝马？李卫，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那种车水太深，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能碰的。”
朋友们也劝他：“法拍车要么是事故车，要么是泡水车，要么就是背后有一屁股烂账，你图什么？”
李卫嘴上“嗯嗯啊啊”地应付着，但心里的那团火，却越烧越旺。他觉得，人生总要做一件出格的事，一件可以吹嘘一辈子的事。而这次，他想赌一把。
目标很快锁定——一辆黑色的宝马5系。照片上的它，虽然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却依旧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优雅与霸气。评估报告写得很简单：车辆有正常使用痕迹，无重大事故，无泡水记录，有少量违章未处理。起拍价：6万元。
李卫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查过同款同年代的二手车，市场价至少在15万以上。6万的起拍价，哪怕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只要能在10万以内拿下，都是血赚。
拍卖那天，李卫特意请了半天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他紧紧攥着鼠标，手心里全是汗。竞价开始后，价格一路攀升，每一次数字的跳动，都牵动着他紧绷的神经。
“7万……7万2……7万5……”
价格很快突破了李卫的心理预期。他咬了咬牙，在价格跳到7万8的时候，他输入了“8万”，然后按下了回车。
这是一个他计算过的，既能展现决心又不至于血本无归的数字。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最后十秒倒计时的时候，李卫甚至屏住了呼吸。
“三，二，一！成交！”
当这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时，李卫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瘫倒在椅子上。他赢了。他真的用8万块，买下了一辆宝马。窗外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而不真实。那头被压抑已久的野兽，终于在他心中发出了一声畅快淋漓的嘶吼。
02
办理完所有手续，李卫终于在车管所见到了他“战斗”的成果。当那把沉甸甸的，带着蓝白标志的车钥匙交到他手上时，他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一把钥匙，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车子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具气势。虽然是一些老款，但经典的双肾格栅，流畅的车身线条，以及厚重的关门声，无一不在彰示着它不凡的出身。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皮革和尘土混合的味道，李卫却觉得比任何香水都好闻。他用手抚摸着方向盘上被岁月磨得有些光滑的真皮，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迫不及待地发动了汽车。伴随着发动机一声低沉的轰鸣，这辆沉睡已久的猛兽被再次唤醒。挂挡，松手刹，轻踩油门，车子平稳地滑出了停车场。
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李卫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车上。他打开车窗，任由风灌进车厢，吹乱他的头发。他甚至觉得，连空气都变得更加清新了。这不仅仅是一辆车，这是他打破常规、挑战自我的勋章。他已经能想象到，当他把车开到朋友们面前时，他们脸上会是怎样一副惊讶和羡慕的表情。
然而，这份喜悦并没能持续太久。在去办理车辆过户上牌的最后一步——车辆称重时，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出现了。
按照规定，所有过户车辆都需要进行整备质量的检测，以确保与档案中的数据一致。工作人员将车开上巨大的地磅，几秒钟后，打印机吐出了一张小小的磅单。
李卫接过磅单，随意地扫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磅单上的数字，清清楚楚地显示着：1810公斤。
“师傅，是不是搞错了？这车没那么重吧？”李卫拿着磅单，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瞥了一眼，又看了看李卫提供车辆资料上的数据，那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整备质量：1760公斤”。
“电脑显示多少就是多少，我们的地磅每天都校准，不会有错的。”工作人员的语气稀松平常，显然对这种疑问已经司空见惯。
1810公斤……1760公斤……
李卫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整整50公斤的差距，换算成国人更熟悉的单位，就是100斤！
一辆轿车，凭空多出100斤的重量？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一个身材苗条的成年女性，或者两大袋水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藏”在了这辆车里。
李卫的第一反应是荒谬。也许是资料印错了？或者这个批次的车型本身就存在重量浮动？他试图用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误差。毕竟，车开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动力充沛，操控精准，完全不像是有“内伤”的样子。
“可能是车里有什么东西吧，”工作人员看他一脸困惑，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去检查检查后备箱，或者看看是不是加了什么改装件。”
这句话点醒了李卫。对啊，一定是这样！也许前车主在车里留了什么重物，或者自己为了省事，把一些杂物一直放在车上。想到这里，他松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他匆匆办完了剩下的手续，开着车离开了车管所。虽然心里还有一丝疑云，但拥有宝马的巨大喜悦暂时压倒了一切。他决定，回家就给这辆车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把那“消失”的100斤给揪出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决定，将引领他走向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向。
03
回到家，李卫甚至来不及喝口水，就立刻开始了对宝马车的大搜查。他把这次行动命名为“百斤清除计划”，带着几分游戏的心态，准备大干一场。
他首先打开了后备箱。巨大的储物空间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块原厂的绒布地毯。他掀开地毯，拧开固定卡扣，取出了备胎。备胎、千斤顶、随车工具……一切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他甚至把备胎拿出来掂了掂，分量正常。他敲了敲后备箱的内壁和地板，声音清脆，听起来不像是藏有夹层的样子。
“奇怪……”李卫嘀咕了一句，关上了后备箱。
接着，他开始检查车厢内部。他把所有的脚垫都拿了出来，拍干净了上面的灰尘。他把手伸进座椅下面、座椅和中控台之间的缝隙里，摸了半天，只掏出了几枚硬币和一根不知是谁遗落的圆珠笔。
他打开手套箱，里面只有一本厚厚的原厂说明书和几张过期的保险单。他检查了四个车门上的储物格，除了几张揉成一团的停车小票，什么都没有。
一个小时过去了，李卫几乎把车里所有能储物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却一无所获。别说100斤了，连1斤的重物都没找到。
他有些烦躁地靠在车门上，点燃了一支烟。难道真的是车辆本身的问题？他拿出手机，开始疯狂搜索这款宝马5系的整备质量。几乎所有的汽车网站和论坛，给出的数据都在1760公斤左右，正负误差不会超过10公斤。50公斤的差距，绝对不正常。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李卫掐灭了烟头，一股执拗劲儿涌了上来。
他决定进行更深度的清洁和排查。他找来了水桶和抹布，像一个专业的洗车工一样，开始清洗车辆的每一个角落。从车顶到轮毂，从车窗到门缝，他擦得一丝不苟。他希望在清洁的过程中，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比如，有没有哪个地方的漆面有重新喷涂过的痕迹？有没有哪个部件看起来像是后期加装的？
在清洗底盘的时候，他几乎是趴在地上，用手电筒一寸一寸地照射。排气管、悬挂、传动轴……所有的部件都覆盖着一层均匀的油泥和灰尘，看起来都是原厂状态，没有任何改动或焊接的痕迹。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夕阳把李卫和宝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车子被他擦得锃亮，在余晖中闪闪发光，几乎像一辆新车。然而，那个关于重量的谜团，却像一团挥之不去的乌云，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把这个怪事告诉了几个爱车的朋友。朋友们在微信群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是不是前车主运金条的？发财了啊你！”一个朋友开玩笑道。
“别瞎说，我看是改装了防弹钢板吧？这车的前主人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另一个朋友猜测。
“你们都想太多了，搞不好是音响改装，在后备箱或者座椅下面加了巨大的低音炮和功放，那玩意儿死沉死沉的。”
音响改装？这个说法让李卫眼前一亮。确实，很多发烧友会为了追求音质而牺牲空间和重量。他立刻钻进车里，打开音响系统。悠扬的音乐从遍布车厢的喇叭里流淌出来，音质清晰，富有层次，但听起来……就是宝马原厂哈曼卡顿该有的水平，并没有那种改装音响带来的震撼低音。他又趴下去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任何改装的痕axg_1痕迹。
所有的可能性似乎都被一一排除了。这100斤的重量，就像一个幽灵，附着在这辆车上，看得见（在地磅上），却摸不着。李卫的兴奋感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好奇。这辆看似光鲜的法拍车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04
折腾了两天，李卫彻底没辙了。他意识到，靠自己这点三脚猫的汽车知识，根本无法解开这个谜题。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他想到了一个人——老张。
老张是李卫家小区附近一家汽修厂的老师傅，五十多岁，修了一辈子车，经验极其丰富。不管是德系、日系还是国产车，只要听听发动机的声音，摸摸车身的铁皮，他就能把毛病猜个八九不离十。最关键的是，老张为人实在，收费公道，从不坑人。
李卫把车开到了老张的修理厂。老张正叼着烟，指挥着徒弟给一辆大众换机油。看到李卫开着一辆宝马进来，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哟，小李，发财了啊，换座驾了？”老张笑着走过来，绕着车走了一圈，用他那双沾满油污却异常锐利的眼睛打量着。
“张师傅，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法拍车，捡的漏。”李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直入主题，把车辆称重发现重了100斤的怪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听完李卫的叙述，老张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他弹了弹烟灰，眼神变得严肃起来。“重了100斤？还找不到原因？”
“是啊，我自己把车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发现。您帮我瞧瞧，这车到底有什么猫腻？”
老张没说话，他戴上手套，打开了发动机舱盖。他仔细检查了发动机的每一个部件，看了看防火墙，又用手电筒照了照一些刁钻的角落。然后，他关上引擎盖，让徒弟把车升了起来。
站在升降机下，老张仰着头，像一个严谨的考古学家，一寸一寸地审视着车辆的底盘。他用手敲了敲车辆的大梁，听了听声音，又检查了悬挂系统和油箱，甚至连排气管的每一个焊点都没放过。
“底盘没问题，很规整，看不出有切割或者焊接加固的痕迹。油箱也是原厂的塑料油箱，不可能在里面做什么文章。”老张从车底走出来，摘下手套，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那重量到底能藏在哪儿呢？”李卫的心沉了下去，老张可是他最后的希望。
“别急，”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看看别的地方。”
接下来，老张展现了他惊人的专业素养。他用专业的内窥镜探头，伸进了车门的内部空腔，屏幕上显示一切正常。他又拿来一块高强度的磁铁，在车身的各个部位进行吸附测试，试图找到可能被隐藏在内饰板下面的钢板。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
整个修理厂的工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围着这辆奇怪的宝马议论纷纷。从业几十年的老张，也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棘手的问题。一辆车，在所有检查都正常的情况下，凭空多出了100斤的“鬼魂重量”，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卫的心也越来越凉。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真的买了一辆来路不明的“问题车”？这多出来的100斤，会不会是某种无法清除的隐患，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05
就在李卫几乎要放弃，准备接受这个“体重超标”的现实时，他无意间的一个动作，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他颓然地坐进宽大舒适的后排座椅，身体向后一靠，双手习惯性地在真皮座椅上摩挲着。他用力按了按坐垫，感受着那份德系车独有的厚实与支撑。然而，就在他的手滑向坐垫与靠背连接的缝隙时，他的指尖突然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不是硬物，也不是杂物，而是一种……空洞感。
他立刻坐直了身体，再次将手伸进那个位置，用力向下按压。没错！后排座椅的下方，似乎并不是完全贴合着车底的钢板，而是存在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空腔。
这个发现让李卫的脑子“嗡”地一下。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夜空：正常的汽车设计，为了结构强度和空间利用率，座椅下方通常都是贴合着车身底板的复杂结构，怎么会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空腔？除非……除非这个结构被改变过！
而这辆车，恰恰又重了100斤！
难道说，那消失的重量，并没有藏在什么夹层里，而是被巧妙地融入了这个最不起眼，也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
李卫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把拉开车门，冲着还在和徒弟们讨论的老张喊道：“张师傅！快来！这里！这里有问题！”
老张和几个工人立刻围了过来。李卫指着后排座椅下方，把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
老张俯下身，也学着李卫的样子将手伸了进去，摸索了半天。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不对劲……这下面是空的，但是敲击车底的声音又很沉闷，这不合常理。”
他站起身，斩钉截铁地对李卫说：“小李，想知道答案，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李卫急切地问。
“拆！”老张的目光如炬，“把整个后排座椅总成都拆下来！我要看看它底下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
李卫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
拆卸后排座椅是个力气活，更是个技术活。老张亲自上阵，带着两个最得力的徒弟，开始小心翼翼地工作。他们先是拆除了坐垫的固定卡扣，然后是靠背连接车身的几颗大号螺栓。这些螺栓显然已经很多年没有被拧动过，异常紧固。一个徒弟用尽了全身力气，脸都憋红了，才用加长扳手将它们一一松开。
“嘿！”
随着老张和两个徒弟的一声低喝，沉重的后排座椅总成终于被完整地抬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座椅被移开后露出的车底钢板上。
眼前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应该平整的车底，此刻却出现了一块大约半米见方，明显是后期焊接上去的、颜色更深的方形钢板。焊接的工艺非常高超，接缝处打磨得十分平滑，如果不拆开座椅，根本不可能发现。
就是它！那100斤的秘密，一定就藏在这块钢板下面！
李卫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老张从工具箱里拿来一根粗壮的撬棍和一把大号锤子，他看了一眼李卫，眼神里充满了询问。李卫深吸一口气，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张不再迟疑，将撬棍的扁头插进钢板的焊接缝隙，然后举起大锤，用力地砸向撬棍的另一端！
“哐当！”
一声巨响在修理厂里回荡。钢板被撬开了一道缝隙。老张和另一个徒弟合力将撬棍往下压。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那块厚重的钢板，被硬生生地撬了起来，翻到了一边。
一个黑洞洞的、被挖出来的方形空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卫和老张第一时间凑了过去，探头往里看。
当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时，两个人的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
06
“这……这是什么？”
李卫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的修理厂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和老张，像两尊石化的雕像，死死地盯着那个被撬开的、黑洞洞的方形空间。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毒品、枪支，或者其他任何违禁品。
静静躺在里面的，是一个箱子。
一个通体呈暗银色，看起来极为坚固的金属手提箱，大小和一台老式台式电脑的主机箱差不多。箱子的表面没有任何商标或文字，只有在正上方有一个结构精密的密码锁和一个厚重的金属搭扣。它就那样安静地嵌在车底的凹槽里，仿佛已经沉睡了许多年，周身散发着一种冰冷而神秘的气息。
“箱子……”老张的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这100斤的重量，八成就是它了。”
旁边的几个小学徒也看傻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畏惧。
还是老张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直起身，凌厉的目光扫过几个徒弟的脸，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低吼道：“看什么看！活儿都干完了？今天提前下班，都给我回家！记住，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要是敢出去嚼舌根，别怪我老张翻脸不认人！”
几个徒-弟被他这副严肃的样子吓得一哆嗦，哪敢多问，忙不迭地收拾工具，互相使着眼色，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修理厂。
随着最后一个徒弟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老张“哗啦”一声，拉下了修理厂厚重的卷帘门。整个空间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屋顶一盏孤零零的应急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光线将李卫、老张，以及那个神秘的箱子笼罩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氛围。
“小李，把它……弄出来。”老张的声音有些沙哑。
李卫点点头，他感觉自己的手脚有些不听使唤。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双手抓住了箱子两侧的凹槽。一股惊人的重量瞬间从手臂传遍全身，他用尽了力气，才将箱子从凹槽里“嘿”的一声拖了出来，沉重地放在了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箱子比他想象的还要重得多。绝对不止100斤。
两人蹲下身，围着箱子，像是在研究一颗外星陨石。密码锁是三位数的，但没人知道密码。
“怎么办？”李卫看着老张，他现在已经完全没了主意。
老张没有说话，他起身走到工具墙前，拿起刚才那根撬棍和那把大锤。他用撬棍对准了密码锁旁边的金属搭扣，对李卫说：“站远点。”
李卫退后了几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老张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凝，抡起大锤，用尽全力砸了下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震得李卫耳膜嗡嗡作响。搭扣被砸得严重变形，但依然顽强地锁着。
“他娘的，还挺结实！”老张骂了一句，再次举起了大锤。
“铛！”“铛！”“铛！”
一连几下猛击，那坚固的金属搭扣终于在一声刺耳的断裂声中彻底崩开。
成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紧张。老张扔掉锤子，用撬棍的扁头小心翼翼地插进箱子的缝隙，然后用力一撬。
“吱——”
随着一道轻微的阻力声，箱盖被缓缓打开了。
当箱子内部的全貌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时，时间和空气仿佛都静止了。李卫和老张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没有复杂的机关，没有层层的填充物。
箱子里面，是一块块码放得整整齐齐，像军队一样排列的……金条。
每一块金条都泛着柔和而又沉甸甸的黄色光芒，那种独属于黄金的、内敛而又奢华的色泽，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震撼。它们一块挨着一块，严丝合缝地填满了整个箱子，表面上还刻着一些数字和字母，似乎是重量和纯度的标识。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视觉冲击。李卫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能力都被眼前这片耀眼的金色给融化了。他活了二十多年，只在电影和银行的宣传画上见过金条，而现在，一整箱的金条就这么活生生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的老天爷……”老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那双摸过无数油污和零件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这辆8万块买来的宝马车，这凭空多出来的100斤重量，谜底终于揭晓。
而这个谜底，比他们能想象到的任何一种可能性，都更加沉重，也更加……滚烫。
07
最初的震撼过后，一种比黄金本身更沉重的东西，压在了李卫和老张的心头——恐惧。
那不是看到一沓钞票时的兴奋，也不是中了一张彩票时的狂喜，而是一种足以让人手脚冰凉、脊背发麻的巨大恐惧。
这箱金条，就像一颗刚刚被挖出来的，没有引信的炸弹。它拥有可以改变一切的力量，但同样，也拥有可以毁灭一切的危险。
“张……张师傅……”李卫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这得有多少？”
老张摇了摇头，他强迫自己从那片金色的光芒中移开视线，声音低沉而严肃：“有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是谁的？又是怎么到这车里来的？”
是啊，它们是谁的？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李卫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些金条，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里。它的背后，必然牵扯着一桩不为人知，甚至可能是极其危险的秘密。
是某个贪官藏匿的黑钱？是某个黑帮火并后留下的赃物？还是某个商人为了躲避债务而藏起来的最后资产？
法拍车的背景，在此刻变得无比复杂和险恶。这辆车之所以会被司法拍卖，是因为原车主出事了。那么，原车主是因为什么事被抓的？他知不知道这笔黄金的存在？他是不是还有同伙？会不会有人……正在疯狂地寻找这辆车，寻找这箱黄金？
李卫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无数个电影里的情节，那些因为一笔横财而家破人亡的故事，此刻显得无比真实。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李卫彻底慌了神，他看着老张，仿佛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老张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在修理厂里来回踱步，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愈发凝重。
李卫的心中，两个小人正在疯狂地打架。
一个小人，被贪婪所驱使，在他耳边疯狂地叫嚣着：“留下来！李卫，留下来！这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你可以辞掉那份破工作，买豪宅，开跑车，环游世界！你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另一个小人，则被恐惧所支配，用颤抖的声音警告他：“报警！必须报警！这东西太烫手了，它不是财富，是灾祸！留着它，你下半辈子都将在无尽的恐惧和躲藏中度过，你会被人追杀，你会被抓进监狱，你会毁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想到了自己那个“不好不坏”的女朋友，想到了那个按部就班的人生规划，想到了那个稳定压倒一切的人生信条。这一切，在眼前这箱黄金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珍贵。
“小李。”老张突然停下脚步，掐灭了烟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听我说。这种钱，我们叫它‘横财’。横财，通常都伴随着‘横祸’。我修了一辈子车，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我听过一个故事，也是个修车工，在一辆走私车里发现了一包钻石，他偷偷藏了起来。结果呢？不到半年，人就沉尸在江里了。全家都跟着遭了殃。”
老张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李卫心中那个关于暴富的彩色泡泡。
“这东西，我们一克都不能动。”老张的语气斩钉截铁，“它不属于我们。你今天把它拿走了，明天就可能有人找上你的门。不是警察，就是这箱金子的原主人。你觉得，你能对付得了哪一个？”
李卫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看着那箱在灯光下依然散发着诱人光芒的金条，第一次感觉到，原来黄金也可以是如此的丑陋和狰狞。它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引诱着你走向它，然后将你连皮带骨吞噬殆尽。
他想要的人生，是安稳，是踏实，是和心爱的人一起，过着柴米油盐的普通日子。而不是每天枕着一箱黄金，却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着的亡命之徒。
那个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用八万块买下宝马”的壮举，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鲁莽而致命的错误。他赌赢了价格，却输掉了平静。
08
那个夜晚，李卫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几个小时。
老张帮他把金条原封不动地装回了箱子，然后两人合力将那个沉重的箱子抬进了宝马车的后备箱。他们甚至没有再把箱子放回那个暗格，因为谁也不想再多看那个地方一眼。
“你先开回去，车现在轻了100多斤，开起来感觉可能不一样，你慢点。今天晚上，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来我这里，我们一起想个万全之策。”老张拍了拍李卫的肩膀，沉声说道。
李卫麻木地点了点头。他发动汽车，离开了修理厂。车子开在路上，确实感觉轻快了不少，但他的心，却像是被压上了一座大山，沉重得快要无法呼吸。
回到公寓的地下车库，他停好车，却迟迟没有上楼。他坐在车里，后备箱里那箱黄金就像一个巨大的辐射源，散发着无形的压力和恐惧。他一遍又一遍地锁车，确认车窗都已关好，但总觉得不放心。他甚至产生了把箱子搬上楼的冲动，但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不是一箱黄金，那是一颗定时炸弹。
那一夜，李卫彻底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老张的话，朋友们的玩笑，女友的劝告，以及那片耀眼的金色，交织在一起，反复折磨着他的神经。窗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一声猫叫，或是一辆汽车驶过的声音，都会让他心惊肉跳，以为是索命的人来了。
他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个连和领导大声说话都需要勇气的平凡人，根本没有能力去驾驭这样一笔超出认知范围的财富。
对这笔财富的贪婪，远远抵不过失去安稳生活的恐惧。
天刚蒙蒙亮，李卫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布满血丝，满脸憔悴的自己，心中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他要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他要他那个“不好不坏”的人生。
他没有洗漱，直接穿上衣服冲下楼，开着车，再次来到了老张的修理厂。
老张显然也一夜没睡好，眼窝深陷，看到李卫来了，只是默默地递给他一根烟。
“张师傅，我想好了。”李卫深吸了一口烟，用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说道，“我们报警。把它上交国家。”
听到这句话，老张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用力地拍了拍李卫的肩膀：“好小子，没让我看错你。这是唯一的，也是最正确的路。”
“但是，”老张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们不能就这么直接把东西交给警察。”
“为什么？”李卫不解。
“你傻啊！”老张点了点他的脑袋，“你直接抱着一箱金条去警察局，你怎么解释？你说你撬开了人家车里的暗格？你这是在寻宝还是在报案？警察不把你当成嫌疑人或者同伙审个底朝天才怪！到时候，好事没准就变成了坏事。”
李卫一听，冷汗又冒了出来。他确实没想这么多。
“那……那该怎么办？”
“我们得换个方式，一个能让我们置身事外，又能把事情办妥的方式。”老张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凑近李卫，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听着，我们不提发现金条的事。我们就说，我，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修理工，在给你这辆新买的法拍车做全面检查时，发现车辆底盘结构有异常，存在一个可疑的、被后期焊接过的密封暗格。这涉及到行车安全，也可能涉及违法改装。所以，你作为车主，我作为技师，我们共同向警方报告这个‘可疑情况’，请求警方派专业人员前来勘察。”
老张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样一来，打开暗格、发现箱子、打开箱子，就都是警方在履行公务。我们从始至终，都只是两个遵纪守法、发现了可疑情况并及时报告的热心市民。明白吗？”
李卫听得目瞪口呆，他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还有，”老张补充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防止这事在某个环节被‘悄悄’处理了，我有个老主顾，是在市里晚报当记者的。我们报警的同时，也通知他。让媒体来见证，一切公开透明，谁也做不了手脚。”
一个周密、稳妥，既能解决问题，又能保护自己的完美计划，在老张的脑海中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李卫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满身油污的修车师傅，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佩。他知道，自己赌上的不仅仅是8万块钱，更是自己的未来。而现在，老张正在帮他把这个几乎脱轨的未来，重新拉回到正轨上。
09
计划敲定，两人立刻分头行动。李卫用自己的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按照老张教他的话术，冷静而清晰地陈述了情况。接线员在确认了地址后，表示会立刻派警员前来处理。
与此同时，老张也拨通了他那位记者朋友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停在了修理厂门口。从车上下来两名警察，表情严肃。几乎是前后脚，一辆印着“市晚报”字样的采访车也赶到了。
老张和李卫迎了上去，将警察和记者一同请进了修理厂。卷帘门再次拉上，但这一次，屋里站着的是警察和记者，李卫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老张扮演着一个经验丰富、一丝不苟的老师傅角色，他指着被抬到一边的后排座椅，和那个暴露出来的、带着焊接痕迹的方形钢板，向警察详细地描述了自己的“发现”。
“警官，您看，这块钢板明显是后期焊上去的，工艺虽然好，但瞒不过我们干这行的眼睛。这种私自改变车体承重结构的行为是严重违法的，而且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我这位客户刚拍下这辆车，我就建议他做个全车精检，没想到还真查出问题了。我们怀疑里面可能藏有违禁品，所以不敢擅自处理，第一时间就报警了。”
警察听完，点了点头，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们拍照取证，并叫来了局里的技术队支援。那位记者则在一旁用相机和本子记录着整个过程。
在众人的注视下，警方的技术人员用专业的破拆工具，再一次打开了那个暗格。当那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被取出来时，在场的所有警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着所有人的面，技术人员暴力破解了箱子。
“咔哒”一声，箱盖弹开。
那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再次呈现在众人面前。这一次，它不再带来恐惧，而是在警灯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光辉。
现场一片哗然。带队的警察立刻向上级汇报，并迅速封锁了现场。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同李卫预想的那样，但又比他预想的更加顺利。
他作为“重大案件线索发现者和举报人”，受到了警方的表彰。他和老张的义举，第二天就登上了市晚报的头版头条，标题是《火眼金睛！汽修师傅检查法拍车，竟牵出亿元黄金大案！》。
经过警方的深入调查，这辆宝马车的原车主身份也水落石出。他是一个庞大经济犯罪集团的核心成员，负责洗钱。在组织覆灭前，他预感不妙，便将多年来侵吞的黑钱换成了这批黄金，藏在车里，想等风头过去后，让同伙通过法拍的“合法”形式，将车和黄金都弄出来。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李卫，用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阴差阳错地截胡了这辆藏着惊天秘密的宝马车。而那个犯罪集团，也因为找不到这批关键的资金而陷入内讧，最终被警方一网打尽。
案件告破，那箱黄金作为赃物被依法收缴。
一个月后，李卫接到了市公安局的电话，通知他去领取一笔奖金。根据相关法律规定，作为重大刑事案件的举报人，他获得了一笔数额不菲的奖励。
这笔钱，虽然远不及那箱黄金的总价值，但对于李卫来说，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更重要的是，它干干净净，合法合规，可以坦然地存在阳光下。
李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辆宝马车卖了。他以一个合理的价格，把它卖给了一家二手车商。对他而言，这辆车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它曾是梦想，也曾是噩梦，而现在，它只是一个故事的载体。
他用那笔8万块的卖车款，还清了当时冲动竞拍欠下的债务，剩下的钱，他给老张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但老张说什么也不肯收，最后只象征性地拿了两条好烟。
然后，李卫用那笔合法的奖金，在一个环境很好的小区，全款买下了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写上了自己和女友两个人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