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床徐同志，明天就是预产期，今晚好好休息。”
交代完后，她才合上病历本回到办公室，正好到了下班的时间。
她挎上背包走出卫生院，一抬眼，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顾少东。
男人一身棕绿军装，剑眉星目，脊梁挺得又直又正，在铺天盖地的风雪中，屹立得如同一颗松树。
模样比她最后记忆中的他，要年轻许多。
秦慧琳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脸颊被刀片似的冷风刮疼。
直到现在，她才有了一些重生回到十年前的真实感。
和上辈子一样，顾少东不论多忙都会来这里接她下班，然后一起回家做饭。
只是此刻，她心里却甜蜜不起来。
因为哪怕他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再柔和，可经历过上辈子的她，到死才发现，他从来没喜欢过她。
出神时，顾少东抬步走了过来。
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眼前一部分光线：“在想什么？”
秦慧琳的思绪飘回了上辈子，脱口而出：“在想，我们离婚吧。”
秦慧琳嫁给顾少东，是遵了爷爷的命，守了他们老一辈的约定，也是因为她喜欢他。
上辈子婚后，顾少东对她很好，甚至好到挑不出丁点毛病。
可一场地震，她被困在废墟下三天三夜。
被救出来之后才知道，他这三天一直在陪隔壁家的戚淼淼，丝毫没想起他还有自己这个妻子。
戚淼淼心智不全，智商停留在十岁，并且父母双亡，只剩下个奶奶相依为命。
顾少东多帮衬一点，秦慧琳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后来她发现戚淼淼是装疯卖傻，就是为了纠缠顾少东，甚至要取代自己。
于是她大闹一场，却不幸出了车祸，死不瞑目。
再睁眼，秦慧琳就莫名回到了十年前。
呼啸的风在耳边刮过。
秦慧琳看向顾少东，却不想刚才他根本没听清她的话：“你说什么？”
秦慧琳顿了瞬，摇摇头：“没事，我们回家吧。”
顾少东也没追问，上前为她拉开了吉普车的车门。
回去的路上，两人始终沉默。
秦慧琳看着窗外白茫茫雪一片，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会一同乘车回去，可不会和彼此讲一句话。
刚结婚那阵，她明明一下班就有很多事想和他分享。
但他除了点头，便是轻轻的一声“嗯”。
渐渐的，这车里越来越安静……
秦慧琳无声攥紧手，可那刺骨的寒意好像还是钻进了骨头缝里。
她只能用力，更用力……直到麻木盖过了疼。
很快，车停在军属大院外。
两人刚一下车，院里洗菜的大婶就乐呵呵地看来：“顾旅长，又去接媳妇儿下班啦？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顾少东淡淡一笑，点头示意。
秦慧琳的心口却有些发酸，因为这段婚姻，也只剩一个美好的表象了。
推开家门，顾少东拉亮了电灯泡，像往常那样问她：“小琳，今晚想吃什么？”
秦慧琳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站在桌边看向他：“少东，我们谈一下……”离婚的事情。
可话没说完，隔壁突然传来什么被打翻的声音。
顾少东脸色一变，立刻拿了隔壁的备用钥匙奔了过去。
隔壁不止有“智力不全”的戚淼淼，还有年迈的戚奶奶，他过去看看也应当。
秦慧琳便站在原地等，可等了好久也不见人回来。
她找过去，见门敞开着便伸手推开。
“少东？”
下一秒，却见那个装疯的戚淼淼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一件不到膝盖的短裤。
此刻正紧紧抱着顾少东！
秦慧琳狠狠一怔，当即僵在了原地。
哪怕是已经决定和顾少东离婚，可看着他和别人贴得如此亲密，她还是像被抓住了心脏。
门撞在墙上的声音让两人同时看来。
但顾少东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松开戚淼淼。
戚淼淼还更紧地抱住顾少东：“轩哥哥陪我玩，陪我玩！”
几乎是瞬间，回忆灌上来。
上辈子，戚淼淼就是靠着装疯卖傻，无数次和顾少东亲密接触。
最后更是因为她，自己才会和顾少东吵架，导致意外车祸死亡。
秦慧琳越想越气，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上前一把拉开了戚淼淼。
戚淼淼嘤咛一声，瞬间红了眼眶：“好疼！轩哥哥……她抓的我好疼！”
顾少东见状紧蹙眉头：“小琳，淼淼心智只有十岁，她什么都不懂，你这是干什么？”
这样的话，他上辈子也说过。
秦慧琳舌根往上泛苦，用力攥紧了手，想要把真相说出来。
可又明白，戚淼淼装了这么多年都没露出破绽，顾少东一定不会信。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秦慧琳摁住有些疼的头：“少东，这边要是没事我们就回家吧，我有话和你说……”
一旁的戚淼淼打断了她，再次攀上顾少东的胳膊：“我饿了，轩哥哥，吃饭，我要吃饭！”
顾少东便对秦慧琳说：“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吧。”
然后就回去拎菜，在戚家的厨房里忙活起来。
没一会儿，顾少东端了两个菜出来。
然而这两个菜没有一样是秦慧琳爱吃的，全是戚淼淼爱吃的菜。
秦慧琳早已没了胃口，看到自己的丈夫处处以别的女人为先，更是喉咙发紧。
也更加觉得，决定离婚是正确的选择。
“你们吃吧，我不饿。”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回了自己家。
听着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秦慧琳脸色苍白了几分。
她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些刺耳的声音。
七想八想着，在思绪的漩涡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秦慧琳迷迷糊糊地醒来，身旁空空如也。
只有旁边略显凌乱的被褥告诉她，顾少东曾回来过。
这还是她第一次睁开眼身边没有顾少东的踪影。
不过没关系，以后他不在身边的日子会更多，她总会适应的。
她压下心底的一点失落，起身洗漱后去了卫生院。
一上午都在查房中度过。
查完最后一个病房的情况，秦慧琳胃里突然一阵翻涌。
她捂着胸口冲进卫生间，扶着洗手台就是一阵干呕。
跟来的护士先是紧张地关心，见她没什么大事，才半开玩笑道：“秦医生，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秦慧琳一怔，手下意识摸上了小腹。
上辈子的这个时间点，她是直到意外流产，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算算时间，现在这个孩子……应该已经怀上了。
重生一世，她竟然将这件事忘记了。
现在怎么办？她原本一直很想要个孩子，可经历过前世，她现在已经坚定了和顾少东离婚的想法。
没有爸爸的孩子，会健康快乐地长大吗？
秦慧琳抿了抿唇，对护士牵强一笑。
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就有人进来通报：“秦医生，外面有人找。”
秦慧琳没多想，却不想刚走出卫生院，一道身影就从旁边闪出来，朝她直接就跪了下去！
“小琳！哥走投无路了，你帮帮哥吧，哥保证没有下次了！他们说这钱还不上就要砍我的手，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秦慧琳被吓了一跳，在看清这人是自己的亲哥哥后秦耿山后。
她皱眉往后退：“我已经说过了，在你戒赌之前，我是不会给你钱的！”
秦耿山滥赌成性，秦母又重男轻女，于是让他输光了家里的钱。
他便来找秦慧琳要，要了一回两回，她实在受不了了，就坚决不给。
没想到他竟然还敢来。
一听这话，秦耿山的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扬起手就要打秦慧琳：“你个白眼狼，我是你哥！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哥去死吗？”
秦慧琳条件反射地缩脖子紧闭双眼，可意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她小心睁开眼，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顾少东挡在她面前，一只手牢牢攥住了秦耿山的胳膊。
军人的凌冽气势如山般压去，秦耿山立马泄了气：“妹、妹夫……”
顾少东语气冷冽，如下军令的语气不容置喙：“都跟我过来。”
秦耿山只好灰溜溜地跟着秦慧琳和顾少东一起到了旅长办公室。
门刚合上，秦耿山就哈着腰凑到顾少东跟前：“妹夫，你也知道我是形势所迫，谁也不想闹这么难看不是？”
“你就再接济我点，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秦耿山还装模作样地举起三根指头发誓。
顾少东蹙着眉，片刻后拉开了抽屉。
秦慧琳忙上前拦住：“不行，你不能给他钱！”
上辈子，秦耿山就是因为死性不改欠钱被人给打死的。
给再多钱也填不了这个大窟窿，他只会变本加厉。
秦耿山眼瞅着要到手的钱飞了，急得指着秦慧琳骂：“你给我闭嘴，男人说话有你什么事！”
秦慧琳气得眉心直跳：“秦耿山，爷爷当初就是被你给气死的，你还赌博，你还是人吗？”
“好了！”顾少东打断两人，而后看向秦慧琳：“小琳，你先回去。”
秦慧琳咬唇转身出去，但没离开，就在走廊等着。
却不想等了一会儿，竟看见秦耿山笑着从办公室走出来，手上捏着一沓钱数。
秦慧琳不可置信，回到办公室质问顾少东：“你为什么要给他钱？我都和你说了，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顾少东眼眸沉沉：“他毕竟是你哥，钱也不多，你哥刚刚也发誓以后绝对不赌了。”
“而且你嫁给我，这些事不就应该我替你解决吗？”
秦慧琳要说的话一下就哽在喉中。
半晌，她声音轻颤：“顾少东，你太自以为是了。”
秦慧琳的父母重男轻女，她哥哥吃好穿好，把家里的钱都赌输了也没人骂他。
而她从小连口饭都吃不饱，一直活得很拮据。
直到嫁给顾少东，人人都说她命好，以后吃穿不愁了。
可她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嫁给他的。
但就连顾少东都这样觉得？
在他心里，她就是个这么市侩的女人？
秦慧琳心里发酸，攥紧手心，一扭身就冲了出去。
她越想越气，越走越快。
以至于走出大楼时，一道人影突然朝她扑了过来，她都没有及时躲开。
“咚！”
秦慧琳重重摔在雪地上，这时才回过神来。
而罪魁祸首戚淼淼趴在她身上，还在手舞足蹈：“小琳姐姐，陪我玩水，陪我玩水！”
秦慧琳积攒的怨气达到了顶峰，用力推了戚淼淼一下：“别装了，我知道你是假疯。”
可话音没落，她的小腹突然传来剧痛，如有只爪要将她的肚皮一分为二。
她捂住肚子，脸色瞬间苍白：“救命……好疼！”
剧烈的疼痛将她一点点包裹，意识的最后，她看见顾少东慌张地朝她跑来。
“小琳！”
秦慧琳听到这声，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一天后。
秦慧琳睁眼看见雪白的天花板，一动弹，小腹就疼得像在被撕扯.
顾少东坐在病床旁，为她递来一个吸管：“你醒了，喝点水吧。”
秦慧琳没理会，只问：“孩子呢？”
顾少东手上一顿，微微垂下眼去：“医生说……咱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果然还是掉了。
秦慧琳怔了怔，她以为自己会难过，可大概是上辈子失望痛苦过一次了。
这一刻，她竟荒谬地觉得庆幸。
如果孩子顺利生下来，她可能就会因为孩子不舍得离开顾少东了。
掉了……也好，不被爱，不被期待的孩子生下来，也不会幸福的。
秦慧琳收回目光，看着上方没有说话。
顾少东以为她伤心至极，握住她的手：“小琳，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至于淼淼……你知道的，她智力不足，不是故意的。”
他不提，秦慧琳差点都忘了这个罪魁祸首。
对戚淼淼，她还是无法不恨：“戚淼淼是装的，她脑子根本没问题，她是故意推我的！”
闻言，顾少东眸色一沉：“我知道孩子没了你很心痛，但你也不该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
“孩子被打掉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孩子没有胎心。”
“这是你自己的身体问题，和淼淼没关系。”
秦慧琳心下狠狠一抽，苦涩蔓延五脏六腑：“顾少东，那也是你的孩子。”
就算他不爱她，可孩子总是无辜的吧！
他竟然连害死他孩子的凶手都能原谅？！
顾少东松开了她的手：“你现在太不冷静了，还是等你情绪平复之后，我们再谈这件事吧。”
“我先回家给你做点营养餐。”
说完，他就起身拿起大衣和帽子穿戴上，转身离开。
一开一关间，外面的寒风灌了进来。
这一刻秦慧琳再也忍不住，死死咬着唇埋进枕头，任由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
天黑时，来送饭的人却不是顾少东。
他手下的兵将还热着的饭盒递给秦慧琳，毕恭毕敬：“夫人，顾旅长临时接了个任务，他让您按时吃饭，好好休息。”
秦慧琳没接，声音淡淡：“等他回来，你帮我转告他，去申请一张离婚报告吧。”
闻言，下属怔住。
但他不好多问上级的家事，点了下头就转身走了。
秦慧琳沉默地看着床头柜上的饭盒，直到太阳西斜，她也没有动一口。
就这样捱过半个月，秦慧琳一个人出了院。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几步歇一步地慢慢挪回了军属大院。
可刚到门口，一道身影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琳，是你吧小琳？”
秦慧琳皱眉抬眼，在看清对方时狠狠打了个战栗：“戚睿仁？你怎么在这儿？”
戚睿仁是她年少无知时在一起过的渣滓前男友，这人劈腿成性，不务正业，直到她和顾少东结婚前还对她死缠烂打。
他怎么会从老家来到北原？
戚睿仁没给她问的机会，上前一把将她抱住！
“小琳，我后悔了，我们重归于好吧！”
秦慧琳吓得浑身发凉，想挣开他，可孱弱的身子却使不上力。
就在这时，戚淼淼不知从哪窜出来，指着两人大叫道：“小琳姐姐带陌生男人回家啦！”
这一喊把满军属大院的人都给引了出来。
秦慧琳更慌更急，咬紧牙铆足了劲要用力将人推开。
这时，身后传来了军靴的笃笃声。
秦慧琳心下一惊，转头看见刚下吉普车的顾少东。
他面色阴沉：“你们在干什么？”
戚睿仁看到一身军装的顾少东，吓得手一缩，松开秦慧琳就脚底抹油地往反方向逃。
“骚扰军属正常生活，把他带回军区拘留！”
顾少东一声令下，身边的士兵就三两步追上去钳住了戚睿仁，把他押进了吉普车。
戚睿仁被带走了，但大院里的人还没散。
秦慧琳身子乏力靠在墙边，对上顾少东阴郁威压的注视，呼吸一窒。
下一秒，顾少东攥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走回家里。
“砰——”
屋门被顾少东带关，声响不是很大，但秦慧琳还是心一颤。
顾少东松开手，深邃的眼眸看着她：“那个男人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寒冬腊月，秦慧琳本来肚子就疼，此刻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她撑着站稳，把过去和戚睿仁的事简单告诉了顾少东。
讲完，她特意强调：“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顾少东的脸色却愈加难看：“你跟他好过的事，为什么没和我说过？”
秦慧琳哑然，她压根没想过戚睿仁会找到这里来，所以才没打算再提起。
没想到戚睿仁今天会出现。
她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却忽然记起，她和顾少东是要离婚的人了，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于是她没回答，转而问：“给我送饭的那个兵，我让他给你带的话，你收到了吗？”
顾少东怔了下：“没有，我结束任务就直接回来了，还没回军区。”
“你要他给我带什么话？”
秦慧琳别开头，深吸了口气：“也没什么，就是让你去打一张离婚报告……我觉得，我们应该分开了。”
话音落下，屋子里倏然静得怖人。
顾少东一直没说话，秦慧琳等了好久，奇怪地转过头去看他。
下一秒，顾少东大力抓住她手臂：“你要离婚？为什么？”
“你还念着那个戚睿仁，是吗！”
秦慧琳不可置信。
她和顾少东结婚那阵子，正是她爷爷被秦耿山气死没多久之后。
她母亲惯着秦耿山，哪怕母亲对自己不好，她也还是担心母亲，所以才总惦记回去看看。
直到后来她母亲也让她拿钱给秦耿山赌，她这才死心，不再常回去。
没想到，顾少东竟然这样不信她！
秦慧琳鼻子一酸，但生生忍住，没有说话。
可她的沉默落在顾少东眼里，却变成了默认。
顾少东脸色冷沉地点了点头：“难怪，你刚结婚那会儿总是心事重重，三天两头念着要回老家。”
秦慧琳怔住，没想到他能乱想到那个时候：“我没有！”
可顾少东抬手打断了她。
“不用再说了。”他心烦意乱地捏了捏眉心，半晌才道，“你刚失去孩子没多久，今晚我去军区睡，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就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寒风灌进屋子，吹得秦慧琳身子飘忽，差点没站稳。
看着他的背影，她无奈落坐，脑海里乱成了一片。
第二天，秦慧琳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
她不明白，顾少东为什么好像不愿意离婚似的。
下班时，因为顾少东没来接她下班，门卫大爷探出头打趣：“小两口吵架啦？”
“夫妻哪有隔夜仇？多想想对方的好，就没什么好计较的。”
秦慧琳牵强地笑了笑，回军属院路上，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门卫大爷的话。
上辈子结婚十年，顾少东的确对她很好。
他能兜住她所有不好的情绪，也能容忍她的小错误。
舍得为她花钱，甚至一次次接济她的家人，什么都让着她……
但不合适的两个人就该早点分开，这对谁都好。
这样想了一夜，再天亮时，秦慧琳让人去给顾少东送了个口信。
说她晚上会做好饭，两人坐下来好好谈谈。
傍晚，秦慧琳做好饭菜后，就坐下等着。
可直到天色漆黑，都不见顾少东回来。
以前顾少东如果有任务不回来，至少会遣个兵给她捎句话。
可这次……秦慧琳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好歹夫妻一场，她没办法做到完全不关心，便起身穿戴好出门，打算去找他。
却不想刚走出门没几步，就从隔壁听见了顾少东的声音。
戚家的房门虚掩着，秦慧琳想也没想直接推开门——
只见戚淼淼穿着自己和顾少东结婚那天的红旗袍，正像个挂件一般缠在顾少东身上！
这次，顾少东慌乱挣开了戚淼淼：“小琳，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在照顾淼淼……”
秦慧琳却很平静地打断了他：“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面，她的心早就从剧痛转为麻木。
上辈子，她因为愤怒上前去推戚淼淼，却被顾少东反手推倒。
那时她刚流产，身子还没好，可他只顾着护戚淼淼，对她完全遗忘。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自己那么狼狈了。
秦慧琳从兜里掏出今天亲自去找司令申请的离婚报告，上前铺平了放在桌上。
“只要签了，你以后可以照顾戚淼淼一辈子。”
放好离婚协议，也不管顾少东是什么表情，秦慧琳就转身回去了。
没一会儿，顾少东拿着已经被弄脏的红旗袍也回来了。
满桌子的菜早就冷了。
两人沉默相视，半晌，顾少东将衣服放下，沉着脸坐下：“你生气可以直接说出来。”
“淼淼擅自翻出你的旗袍，这件事的确是她不对，但她心智不全，你别和她计较。”
“不过，我不理解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你从前不也是很愿意帮助她们的吗？”
从前是从前，从前就是因为她心软善良，才会被戚淼淼欺骗，毁了好好一个家。
但也要感谢戚淼淼，才让她看清顾少东对自己真正的感情。
秦慧琳抬起头：“你没发现，我们的婚姻早就是虚有其表了吗？”
“戚淼淼伤害我，你一次次维护她，就因为她智力不全。可我说她是装疯，你一点都不相信。”
顾少东眉头一凛：“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装的？一个人能装这么多年吗？”
秦慧琳张了张嘴，忽然有些想笑。
她说他们的婚姻有问题，他却又是急着维护戚淼淼。
看来后面的话也都没必要说了，说了也是白说。
秦慧琳微微偏开头，不让顾少东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是，我没证据，是我诬赖她。”
“我就是讨厌她，我就是已经受够了，所以赶紧把离婚报告签了吧。”
“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愿意照顾谁就照顾谁，我家里的事也不用你操心。”
说完，她就起身回了卧室，把门一关。
没一会儿，她听见顾少东出了家门。
一室安静，秦慧琳轻轻叹出了口气，才让眼泪静悄悄落下。
她抬手擦去，从柜子里掏出个包，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和东西。
其实她的东西不多，从老家带来的衣服因为不能穿了，都被顾少东扔了。
现在衣柜里的衣服都是他后来给她买的。
她想了想，还是只拿了几件，稍微新一点的都留下。
要么卖了，要么捐了也好，她不想欠顾少东更多了。
想了想，不知道上次他给了她哥哥秦耿山多少钱，秦慧琳便写了个一千块的欠条，和那张顾少东还没有签字的离婚报告放在一起。
再回看这个生活了两生两世的小小屋子，秦慧琳还能回想起很多新婚时的美好。
第一夜的羞涩，第一次做饭时她的笨手笨脚，他宠溺的眼神。
结婚后他第一次出任务，她因为担心他而彻夜不眠。
以及第一次他在出任务时还想着给她买了一只新潮漂亮的发卡……
太多了，顾少东给她带来的幸福和快乐太多了。
可她的痛苦，她的难过，也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早知道喜欢一个人会这样的煎熬，那她宁愿从一开始就和他不认识。
秦慧琳提着小小的包，裹好围巾，最后看了眼这里。
再见，顾少东。
紧闭的大门被拉开，又在风雪声中被无声关上。
秦慧琳大步离开，再也没回头。
秦慧琳虽然决定了离婚，但卫生院的工作也没正式辞掉。
她正打算去找主任辞职，可刚到卫生院，她就被门口的大爷叫住：“秦医生，刚才你那个哥哥又来了。”
秦耿山？
闻言，秦慧琳心里咯噔一下：“他来找我？有没有说什么事？”
大爷摇摇头：“看你没在，他就走了。”
秦慧琳却不敢松一口气，他会不会是又去找顾少东要钱了？
顾不上太多，她把包往办公室一放，就去了军区。
训练场上，顾少东正严肃认真地指挥士兵们训练。
正好赶上他们休息，秦慧琳忙上前问：“我哥没来找你麻烦吧？”
顾少东顿了瞬，皱起眉：“他又去找你了？”
秦慧琳不想他再为了她家的事操心，就摇了摇头，佯装没事准备离开。
可刚转身，一个警卫员大步跑来:“报告旅长，有个自称是旅长夫人哥哥的男人进了军属大院！”
秦慧琳脸色大变。
她和顾少东坐着吉普车赶回了家中。
此时军属大院被人围满了，两人走到家门口，门敞着一条缝，秦慧琳颤着手推开了门。
屋子里一片混乱，所有东西都散乱在地上——
秦耿山将这里掀了个底朝天！
秦慧琳站在门口，望着屋里的狼藉如被风扫过的落叶，心里也像是被刮了一层薄霜。
她懵滞半晌，径直奔向床头放钱的铁盒子。
打开后，里面已然空空如也。
她一下双腿发软，瘫坐在了庄边。
顾少东看着这一幕脸色越来越沉，他冷声吩咐身后的士兵：“去报警，务必要找到秦耿山的踪迹。”
士兵领命离开，屋里就剩两人。
秦慧琳抬头看他，声音颤抖无力：“对不起……”
顾少东没有回应，只是转身出去了。
颀长平静的背影，在秦慧琳眼中变得格外遥远。
她知道，这次顾少东是真的生气了。
那钱盒子里装着顾少东所有的积蓄，现在全没了，该怎么办？
秦慧琳一个人失神地蹲在地上收拾东西，连过程中因碰撞而留下红肿的印记都没感觉到疼痛。
夜幕降临，顾少东才回来。
没想到，他还领着另一个人——秦母，秦慧琳的母亲。
看见母亲，秦慧琳怔了怔，忙上前一把拉住她：“妈，秦耿山有没有回去找过你？！”
秦母握住她的手就开始哭：“小琳，你想想办法吧！那是你亲哥哥啊！”
“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但我们是一家人，你就让少东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他这回吧！”
秦慧琳旋即明白过来，秦母这一次，再次站在了她哥哥那边。
她的心一落千丈，不明白秦耿山已经毫无底线，为什么她母亲还能包庇。
不等她出声，顾少东冷冷开口：“我可以给他钱解困，但绝不能容忍偷窃。”
秦母脸色变了变：“可小顾，事情闹大会影响你和小琳的婚姻啊。”
“妇联那边可能会向小琳施压劝离……”
秦慧琳顿了下，想起前世确实有此事发生。
因为秦耿山的事，妇联主任的确没少找她谈话。
说再这样闹下去，影响顾少东不说，还会抹黑军人名声。
顾少东沉默下来，很久都没说话。
秦慧琳不敢说自己已经想和他离婚了，忙拉起了秦母：“妈，现在不早了，我先送你去招待所吧。”
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
送完秦母，秦慧琳一个人走在落满雪的路上。
想起顾少东看向她时那失望冷沉的目光，她心脏就像是被攥紧。
快到军属院门口时，秦慧琳看到顾少东走了出来。
他没看见她，背影在月光下被拉得长长的，似乎无形之中和秦慧琳拉出一条长长的鸿沟。
因为秦耿山的事，秦慧琳没能辞职，现在也走不了了。
找到他之前，她都不能走，否则成什么了？
秦慧琳又拿着包回到家，独自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彻夜难眠。
第二天是周六，放假。
她在清晨时堪堪入睡，没睡多久，就被敲门声吵醒。
走过去打开门，却见戚淼淼神情焦急：“小琳姐姐，我看到你妈妈摔倒了，流了好多血……”
秦慧琳顿时清醒：“你说什么？我妈在哪里！”
戚淼淼拉过她：“跟我来！”
秦慧琳想也没想，就关上门跟上了戚淼淼的脚步。
两人穿过大院时，压水井的大婶笑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呢？”
戚淼淼乐呵呵地回：“小琳姐姐带我去玩呢。”
秦慧琳早习惯了戚淼淼的装疯卖傻，也就没在意。
一路到了集市，却哪里都没看见秦母。
秦慧琳松开戚淼淼去询问路边的摊贩：“老板，请问这里刚刚有中年妇女摔倒吗？”
可得到的答案都是否认。
她回身想再问问戚淼淼，不料一转头，戚淼淼却不见了。
焦急之下，秦慧琳四处寻找。
后来转念一想，戚淼淼又不是真的痴傻，于是她赶忙先往招待所去了。
走到一半看见顾少东，秦慧琳急切地跑过去：“少东，我妈呢？她没事吧？”
顾少东微蹙眉：“她在招待所，我刚去看过她，怎么了？”
秦慧琳悬着的心落地，同时也冒出疑问——
戚淼淼为什么要骗她？
两人一同回到军属大院。
刚踏过门槛，就见戚淼淼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身上衣衫不整、蓬头乱发地哭个不停。
顾少东几个箭步冲上去：“淼淼，你衣服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此刻，大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秦慧琳身上。
“是小秦把淼淼带出去的，结果淼淼自己回来时，就搞成这幅样子了。”
顾少东脸色阴沉，转向秦慧琳，等着她的解释。
秦慧琳还没回过神，在众人诧异的目光和质疑声中，戚淼淼哭着指向了秦慧琳。
“小琳姐姐，让那天那个抱着她的男人，脱了淼淼的衣服！”
北风凛冽，天空阴沉如铅，萧瑟的气息无声弥漫。
秦慧琳愕然地站在人群中：“我没有……”
顾少东上前给戚淼淼披上外套，神情严肃：“淼淼，他还对你做什么了？”
戚淼淼哭得说话断断续续：“他摸淼淼……后来的事，淼淼太害怕了，不记得了。”
“小琳姐姐，你为什么要故意丢下淼淼？”
一瞬间，所有人锋利的眼神再次落到了秦慧琳的身上。
秦慧琳四肢发僵，空白的大脑在此刻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一切都是戚淼淼的阴谋！
秦慧琳忙看向顾少东解释：“我没有！是戚淼淼说我妈摔倒受伤了，带我去找我妈。后来到菜市场她就自己走了。”
“你遇见我的时候，不是也看见了我正往招待所去找我妈吗？”
然而却无人理会她的辩驳，人群中响起议论声。
“上次我也看见了小秦被一个男的抱着，他俩肯定关系不一般。”
“顾旅长一直照顾淼淼，我看是小秦心生妒忌，串通好了来辱没淼淼名节的。”
秦慧琳心头一紧，委屈和无助交织成一张大网，将她捂得喘不上气。
她上前一把拉住戚淼淼：“有没有被欺负去医院检查就知道了，走，现在就去！”
戚淼淼哭闹着甩开她：“小琳姐姐是坏人，我不要跟她走！”
顾少东眉头紧锁，没有丝毫犹豫就推开秦慧琳护住了戚淼淼：“适可而止吧！你还嫌伤害淼淼不够多吗？”
秦慧琳趔趄几步，震惊万分。
“少东，你真认为我会做出这种事吗？难道你就这样不信任我？”
顾少东面无表情，冷声道：“难道心智只有十岁的淼淼会撒谎，会诬赖你？”
语落，他唤来了警卫员：“去报警吧，这件事影响恶劣，我绝不会行包庇之事。”
秦慧琳彻底僵在了原地。
喉咙也像被掐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很快，警车呼啸而至，在大院所有目光注视下，秦慧琳被押走进行调查。
登上警车之前，秦慧琳转身望向顾少东，期盼至少能看见他一丝动容。
然而顾少东连回头都没有，直接抱起戚淼淼进屋，消失在了门后。
北风更大了，吹得光秃秃的树枝摇摇晃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是在嘲笑她对顾少东的痴心妄想。
秦慧琳的心像掉进了冰窟窿，冷得彻骨。
在警察局的两天，秦慧琳积极配合调查，她相信清者自清，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然而，事与愿违。
警方抓到戚睿仁后，他指控这一切就是秦慧琳让他做的。
秦慧琳被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紧接着被送进了阴冷潮湿的拘留所。
狭小的房间里，秦慧琳看着头顶那扇小小的铁窗，泪水无声地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狱警粗声喊。
“秦慧琳，有人来看你。”
秦慧琳被带到接见室，看见顾少东，她鼻间一酸：“少东……”
可顾少东神情冷淡，只将一个包裹放在桌上：“这是你要用到的东西。”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你认错态度好，我会想办法帮你申请从宽处理。”
秦慧琳如遭雷击，心头狠狠一疼。
所以，他打心底里，就从没相信过她这个妻子。
顷刻间，她的心一点点冷却，如冬日里冻结的湖水。
她咬紧牙将那些委屈的情绪咽下去，执拗地强调：“我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这事是戚淼淼陷害我……算了，你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没用。”
说完，她就起身要走。
抬步之前又想起：“不管怎么样，希望这段时间你照顾好我妈，也别告诉她我的事，我不想让她担心。”
顾少东拧着眉看她。
半晌，见他淡淡点了点头，秦慧琳才转身离去。
回到那间小看守房，寒风透过缝隙肆意侵袭，却比不上秦慧琳心底那股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更甚。
她抱紧自己，缩在墙角，希望真相能早日水落石出。
却不想，仅仅过了一个下午。
晚上秦慧琳就再次被狱警带到了接见室。
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下，狱警将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受害人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她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并且愿意私下和解，所以你可以走了。”
秦慧琳顿了下，心头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狱警将一张纸条放在她面前，上面写着一个医院的地址。
秦慧琳疑惑看过去：“这是什么？”
狱警叹了口气，语气同情：“很遗憾，我们接到消息，你母亲听说你出了事，在赶来看你的路上出了车祸。”
“人……当场死亡了。”
轰的一下，秦慧琳只觉五雷轰顶，两眼发黑。
她的手颤抖不止，声音也是：“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狱警上前解开了她的手铐：“节哀。”
秦慧琳颤抖着将纸条攥紧，泪水模糊了双眼。
跌跌撞撞地走出警察局，凛冽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疼。
母亲重男轻女没错，可对自己也有好的时候。
哥哥每顿能吃到的煎鸡蛋，自己也能吃到。
母亲还会给她织围巾，做新衣服，在衣服里塞很多棉花。
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温暖，才以至于母亲纵容哥哥滥赌，她也还是心疼母亲。
她从没想过，会这样失去母亲……
是戚淼淼，是她害死了她母亲！
而她明明拜托过顾少东，让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母亲。
可她母亲却死在来看她的路上！
秦慧琳越想越恨，越想越绝望。
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疼痛难忍。
不知走了多久，秦慧琳终于到了医院。
停尸间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大门。
森冷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的一幕让她残存的坚强瞬间瓦解。
秦母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已经毫无生气。
“妈——”
秦慧琳踉跄着扑倒在秦母身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寂静里回荡，久久不散。
身后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她听见顾少东低沉的声音。
“小琳，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伤心了。”
这句话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慧琳猛地回头，见戚淼淼正躲在顾少东怀里瑟瑟发抖，柔弱无助的模样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心火怒烧，红猩着双眼上前将戚淼淼从顾少东怀里扯了出来。
“都是你害死了我妈，你还能装的下去，你还是个人吗！”
“说啊，说你都是装的，说你根本不是傻子！”
她歇斯底里地怒吼，下一秒就被顾少东用力拉开：“秦慧琳，你冷静一点！”
“不要因为自己的悲痛就胡乱责怪淼淼，这种意外谁都没法预料！”
秦慧琳从没觉得眼前的男人这样陌生。
他是她的丈夫，他本该是她的依靠，他本该给她一个肩膀。
可多少次，他因为戚淼淼而和她发怒。
甚至，是在她母亲没有去世多久的遗体前。
秦慧琳瘫坐在地，再也没有力气：“没法预料……是谁告诉我妈，我在警局的？”
顾少东怔住，没有回答。
戚淼淼再次钻进顾少东怀里，泪水涟涟：“都怪淼淼，淼淼再也不说实话了……”
顾少东这才回神，他将戚淼淼搂紧，柔声安慰：“淼淼，说实话没有错，你也没有错。”
秦慧琳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的动作，只觉得无比刺眼，心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她忽然觉得很累，身心俱疲。
重生一次，她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命运，可以和顾少东重新开始。
可到头来，她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挽回不了。
反而，还搭上了母亲的性命。
她攥紧手，声音变得很轻：“顾少东，你还记得你娶我那日，是怎么说的吗？”
顾少东皱起眉：“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秦慧琳没有说话。
她永远记得，那时的顾少东眼神温柔，紧紧握着她的手坚定承诺：“小琳，我会爱护你一生一世。”
可如今，这承诺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秦慧琳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哪里有信她？哪里有爱护她？
他们的婚姻，从头到尾，都像是她的一厢情愿，一点都不幸福。
秦慧琳自嘲一笑，原来有些事情，不管再来几辈子，都是无法改变的。
顾少东，根本就不爱她。
秦慧琳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她错了，她本就不该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慢慢站起来，慢慢看向顾少东。
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顾少东，离婚吧。”
顾少东面色顿时阴沉得可怕。
他薄唇紧抿，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秦慧琳，一言不发。
许久，他才冷冷出声：“妈去世给你带来的打击太大了，你现在很不冷静，这话我就当没听见过。”
秦慧琳强压下喉间的酸涩：“不，我很冷静，也很认真。”
是她错了，她重生后抱着可以挽回一切的心态，没有和顾少东离婚。
如果早点离婚，早点划清界限，她母亲就不会出意外。
她抬手擦去满脸的泪痕：“我们……就这样吧。”
说完，她转身走向母亲的遗体。
将横隔在两人之间的那道门重重关上。
……
两天后，秦慧琳独自一人操办了母亲的后事。
爷爷和父亲早就去世，秦耿山偷了钱后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只剩下她一个人。
顾少东也没出现。
他派了个兵送来了一笔钱，说是临时出任务赶不过来。
秦慧琳看着那冰冷的钞票，心灰意冷。
她不需要他的施舍。
她只想要他的一句安慰，一句解释，可这些，他统统都没有给过她。
以后她也不需要了。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秦慧琳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妇联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我申请和顾少东离婚。他不适合我，我也不想再拖累他了。”
她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
主任对最近发生的事也有所耳闻，如今看见秦慧琳这幅模样，知道她心意已决，也没有再劝便同意了她的离婚申请。
回到家，顾少东不在。
秦慧琳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便坐到书桌前，在离婚申请书一笔一画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再次签署离婚申请，她的心里再没有波澜。
只有逃离这里，她才能获得真正的新生。
再见了，顾少东。
这一次，她步伐加快，再没停留。
傍晚，顾少东结束任务回到军区。
政委将他叫到办公室，面色严肃：“小顾，最近你家里是怎么回事，一件事未平，一件事又起，这样影响很不好，要赶紧稳妥处理啊！”
顾少东脊背笔挺，语气沉稳：“是，我会尽快查清楚真相。”
政委点点头，又说：“听说秦同志因为这事和你闹离婚，你回去好好哄哄人家。”
“秦同志是个好同志，不要闹得夫妻愉快。”
顾少东怔了下，没想到离婚的事连政委都听说了。
他眸色微深：“是。”
政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别的：“去吧。”
顾少东敬了个军礼，就转身离开了政委办公室。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无情地拍打车窗上。
他看着，眉心不解。
秦耿山还没抓到，戚睿仁那天录口供时也有点奇怪。
他觉得秦慧琳不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可戚淼淼不会撒谎，更不可能和戚睿仁合谋诬陷秦慧琳。
但他总觉得不对劲，却又找不到纰漏。
很快车到了军属大院。
顾少东捏了捏眉心，开门下车。
路过戚淼淼家时，他习惯性地朝里看了一眼。
见门没关紧，他脚步一顿，手搭在把手上就要喊出声。
却先听见里面传来争执的声音。
顾少东快步走到窗前，透过窗户的缝隙，看清了屋里的景象。
只见逃窜多日的秦耿山恶狠狠抓着戚淼淼的胳膊，厉声威胁：“你给不给钱？不给钱我就把你装疯的事捅出去！”
戚淼淼昂起脑袋，丝毫不惧：“你去啊，你去说啊，看谁会相信你！”
秦耿山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看见了，你和那个戚睿仁串通好诬陷我妹妹，戚睿仁根本没碰你，是你自己把衣服扯了，把头发弄乱的。”
“你也别以为我不敢抖你的破事，就是你串通戚睿仁陷害小琳害死我妈。我都看到了，你赶紧给老子赔钱！”
戚淼淼脸色凝了瞬，但立刻就无畏地冷哼：“你看见又怎么样，你又没证据！再说了是那老太婆自己蠢，被车撞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赶紧放开我，否则我叫人了！”
她说话流畅，举止正常，甚至还会骂人。
顾少东狠狠怔住，猛地想起秦慧琳说了无数次的那句话——“戚淼淼是装傻！”
他一直不信，毕竟有谁能装十几年呢？
可竟然是真的……戚淼淼真是装疯卖傻！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顾少东大力踹开！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齐齐看来。
在看见顾少东的那一刻，戚淼淼和秦耿山皆是脸色一白。
还没反应过来，顾少东上前一拳将秦耿山打倒在地。
戚淼淼浑身发抖，跌跌撞撞地跑到顾少东跟前想解释：“轩哥哥……”
“你什么都不必说。”顾少东打断她，满眼失望，“你只要告诉我，刚才他说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
戚淼淼哑口无言，说不出一句话。
顾少东见状，也什么都明白了。
懊悔和愧疚一股脑挤进他的心头，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秦慧琳。
他一把甩开戚淼淼的手，转身就往外走，着急地推开自家家门。
“小琳！”
可迎接他的只有一阵冷风。
顾少东看着空荡的屋子，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安。
他大步走进去，只见屋里空了一半，原本属于秦慧琳的东西都不见了。
而桌子上多了一样东西——
顾少东走上前，在看见秦慧琳已经签好字的离婚申请书那刻，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顾少东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白纸黑字，格外刺眼。
他一直以为秦慧琳只是在说气话，只是想逼他低头。
可现在，她竟然真的签了字。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全身绷紧，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敲打着他的心脏，呼吸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止了。
跟过来的戚淼淼见顾少东脸色不对，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眼底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欣喜。
“少东，你信我的，小琳她一定是不满足现状，物色了新的选择……”
戚淼淼说着，伸手去拉顾少东的胳膊，却被顾少东一把挥开。
“滚开！”顾少东现在满脑子都是秦慧琳，根本不想理会戚淼淼的挑拨离间。
戚淼淼被顾少东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少东，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为了你……”戚淼淼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别说为了我。”顾少东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是为了你自己。”
戚淼淼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小琳，可她已经不要你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只有你了……”
戚淼淼说着，伸手去抓顾少东的衣角，却被顾少东毫不留情地躲开。
“小琳去哪儿了？”顾少东现在只想找到秦慧琳，问清楚她为什么要离开。
戚淼淼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顾少东逼近一步，眼神凌厉。
戚淼淼吓得瑟缩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
“少东，之前做的那些事都是我一时糊涂，我都是为了你啊……”
戚淼淼说着，抱住顾少东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顾少东摇了摇头，嘴角挟带着一丝苦笑，负载着意想不到的、巨大的失望。
他张了张嘴，本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此刻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想跟她说了。
半晌，他厌恶地皱了皱眉，挪腿离开，来到隔壁。
秦耿山此时还躺在地上，脸上青紫一块，显然是被顾少东之前那一拳打得不轻。
“秦耿山，起来！”顾少东一把揪住秦耿山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秦耿山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顾少东抵在了墙上。
“小琳去哪儿了？”顾少东眼眸森然。
晴朗的嗓音中时几乎快要压制不住的慌乱和怒意。
秦耿山被顾少东这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眼神躲闪：“我……我不知道啊……”
“少装蒜。”顾少东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都能看到戚淼淼勾结戚睿仁，小琳的行踪和举动你不会不留意。”
秦耿山吃痛，却还是嘴硬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没跟我说……”
顾少东看着秦耿山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他真想一拳打碎秦耿山这张虚伪的脸，可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动手了。
“你别忘了，你现在还在我手上。”顾少东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上次偷钱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秦耿山脸色一变，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你想怎么样？”
他知道顾少东现在急着找秦慧琳，肯定不会把他怎么样。
顾少东见他这副狡诈的样子，心里更加确定他知道些什么。
“秦耿山，你最好想清楚了。”顾少东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告诉我小琳在哪儿，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秦耿山眼珠子转了转，心里盘算着。
他当然知道顾少东说到做到，可就这么白白告诉他，他又不甘心。
于是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少东，你看这事闹的，都是误会，误会！”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告诉你小琳去哪了，你给我点烟酒钱，这事就算过去了！”
“秦耿山，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顷刻间，顾少东松开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小李！”
警卫员小李听到喊声立刻推门进来：“旅长！”
“去把秦耿山给我带到警察局去，就说他偷盗军人财物！”顾少东回头看向秦耿山，淡淡地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冷如冰霜。
秦耿山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
偷盗军人财物，这可不是小事，不关个两三年是出不来的！
“别，别！我说，我说！”秦耿山连忙扑过去抱住顾少东的腿，哭丧着脸说道：“我说还不行吗？我说！”
他直起背，咽了咽唾液：“上次从你那里拿的钱我已经用光了。”
说完，秦耿山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顾少东。
顾少东一手叉腰，一幅意料之中的鄙夷神情：“所以，你就跑回来准备再缠着小琳要钱？”
秦耿山挠了挠后脑勺：“是……不过我也是今天早上才从外地跑回来。”
“压根还没找小琳要到钱……”
他嘟囔着嘴说着，语气里似乎还有些许遗憾。
“不过。”他话锋一转，指向门口哭得梨花带雨的戚淼淼：“我今天早上看到这个贱人和戚睿仁，两人在树后面拉拉扯扯！”
“我躲在墙根听了一会儿，看见小琳提着行李从另一边走了，就悄悄跟了上去。”
听到这里，顾少东的双眸缓缓晶亮：“然后呢？她去了哪？”
“她去了火车站，上了一辆大巴车。”秦耿山低头回想了半晌，又道：“好像是去深城的车。”
果然，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
如今回想这段时间他对她的言行，大抵是伤透了她的心。
长辈们都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宁愿相信外人的一面之词，也不愿意相信她。
现在看来，最让他生气的，秦慧琳的那个前任男友戚睿仁，也应该是戚淼淼故意透露地址找过来的。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戚淼淼。
刹那，脊背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发凉、发麻。
他和戚淼淼从几岁开始就熟识，两家人知根知底，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哄骗他。
戚淼淼父母死得早，她又生性乖巧，所以他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
却没想到，伤害他最深的人，竟然就是他认定的这个所谓最熟悉的家人。
他看着戚淼淼的脸，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此刻却十分陌生。
他恍然了，在今天，他才明白。
原来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戚淼淼。
寒风从大敞的门灌进来，如同一只有力的手，将顾少东从思绪中拽回神。
顾少东点了点头，压下内心汹涌的情绪。
现在知道了秦慧琳去哪了，他悬起来无处安放的心也回落了一半。
需要在找到她之前先做的，就是帮她洗脱之前加之在她身上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因刚出完任务，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可以自由分配的休息时间。
顾少东想也没想，就直接出门跨上吉普车，前往警察局。
依旧是上次那个亲自将秦慧琳拷走的赵警察接待了他。
一见到顾少东，赵警察还以为他是来询问案件调查进度的。
又念重他的军官身份，于是笑着招待他落座在接见室。
末了，赵警察给顾少东倒了杯茶递过去。
顾少东却没有闲情逸致喝茶，将茶杯挪到一边：“今天我不是来跟案子进度的。”
赵警察略微惊讶后，又有些意料之中地挑了挑眉。
在他的印象中，顾少东十分重视这个案件，基本上每天都会问一遍。
起初他以为是他和案件嫌疑人秦慧琳夫妻关系不和谐，才会这样急切地，想给她盖棺定罪一般这么上心。
可后来，在一次次的询问中，他却发现和他意想之中完全不同。
顾少东很少问案件调查的细节，却时常关心的是秦慧琳在配合调查拘留期间是否吃饱穿暖。
赵警察笑着摇了摇头：“顾旅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本来打算今天去找你的，没想到你先找过来了。”
“总之，你可以放心了，案子我们基本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夫人是无辜的。”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刻，顾少东心里既为之庆幸又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之前，在这件事发生之时，他只想着军属的职责，想着自己用一个大公无私的形象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于是连细细盘问都没有，就将她丢到警察局。
现在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他经历这些。
他该有多失望、多绝望。
她当时一个人待在这里，一定十分费解，十分恨他吧。
否则，怎么会那样毅然决然地签字离婚，一声不吭地离开他？
“赵同志，现在需要我配合你们什么？”顾少东垂眸，浓密的黑睫在眼下头上一层阴影。
赵警察官方一笑：“我们打算等证据链完整形成之后直接登门实施抓捕。”
“初步定在今天晚上，如果你方便的话，就配合我们把戚淼淼和戚睿仁留在一起吧。”
顾少东闻言深深点头，起身跟赵警察道了一声谢。
一刻不敢耽误地出了警察局返回军属大院。
狂风吹得枝头树叶簌簌作响，顾少东猛地推开戚淼淼家的大门。
好在警卫员还将两人控制在屋内。
戚淼淼一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上前：“轩哥哥……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真的比不上一个结婚一个多月的外人吗？”
越说越伤心，她声泪俱下，声音颤抖：“秦慧琳根本就不值得你爱！”
“她只会拖累你。”边说着，她瞪着眼看向秦耿山：“她的这个废物哥哥问你要了多少回钱了？”
“你这段时间给的钱恐怕都能够他躺着吃喝半年了，可他们一家都是会吸血的害虫，永远不知满足！”
“她妈妈还上门来警告我离你远一点，不要破坏你跟她的感情，凭什么？”
说到这里，戚淼淼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
手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鬓边竟也开始生出细密的汗珠。
捕捉到她的异样神情，本麻木地听着她说话的顾少东蹙了蹙眉：“小琳她妈妈死的那天来找过你？”
戚淼淼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脸上的表情霎时有些挂不住了，脸色难看得像一块猪肝。
她压了口气，用灰白的袖口擦了擦汗，有些后怕地咽了咽口水：“不能怪我……是她多事……”
周遭死寂，听不到一丝动静。
戚淼淼全身冰冷，僵滞在原地，如被置身于一方令人窒息的坟墓之中。
爬出来，见到的会是顾少东和世人的唾骂，待在坑底，一转头就是秦母那张惨死的、死不瞑目的脸。
她低下头，整个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顾少东走进，笔挺的身姿遮盖住日光，在她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拳头攥紧，青筋横凸：“戚淼淼。”
一字一字，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无比憎恶：“你千不该万不该，拿人命来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天，我明明嘱咐过你奶奶，如果她来了，不要提起小琳的事！”
“你是故意的。”
最后这句话，是个肯定句。
顾少东怒极气极，胸口剧烈起伏。
戚淼淼小脸霎时惨白，手指止不住地战栗：“我没错……是她短命背时，怪得了谁？”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留下长长一条沟壑，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执迷不悟。
“轩哥哥……我们才是一家人！”
“现在秦慧琳走了，我们还是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我们还是可以回到以前美好的日子。”
戚淼淼不敢用力，几近哀求地松松拽着他的衣角。
眼睛眨巴时长长卷卷地扑扇，看起来天真又无辜。
可惜，这些都是她伪装出来的面具。
顾少东心无波澜地定定看着她。
他现在该做的，就是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无药可救。”顾少东背转过身：“你就等着被绳之以法吧。”
戚淼淼哭累了，昂头看他，有些诧异地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她以为她像从前那样哭一哭，装一装可怜，顾少东就会马上心软。
但这次，面前的男人冷硬得像一块千年寒铁，没有半分动容。
她不愿意相信，那个从小到大都保护着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站在她那边的轩哥哥居然会为了一家子外人要把她抓起来。
身边许久没有说话的秦耿山战战兢兢地想挣脱警卫员，却于事无补。
他本就个胆小怕事的鼠辈，现在看了顾少东对戚淼淼的态度，要是有条尾巴可能早就已经夹起来了。
“妹夫，我跟你才是一家人……”秦耿山呼吸急促：“你看，我已经把小琳的行踪告诉你了……”
“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他又喊又叫，声音开始哆嗦。
顾少东两手插兜，食指划过腰间的配枪。
秦耿山的视线跟着顾少东的动作移动，看到他的手指定格在枪上，吓得语不着调：“你想干嘛？身为军人，还想用这玩意儿杀害老百姓不成？”
“我告诉你……秦家就只有我这一个独苗可以传宗接代，你要是杀了我，小琳不会原谅你的！”
顾少东鄙薄地睨着秦耿山，五指紧紧攥紧枪把。
他理智告诉他，当然不能那样做。
但他实在气不过，秦慧琳那样好的人，怎么摊上这么个不思进取，贴心冷血的家人。
知道自己的妹妹离家出走，第一时间不是担忧她的安全，而是折返回来问别人要钱。
知道自己的妈妈去世，却不见丝毫痛心，反而心安理得地以此来要挟别人索要钱财。
真是叹为观止，禽兽不如。
顾少东狠狠咬牙，气得手都有些哆嗦。
但最终，他闭了闭眼，还是将手指从枪托上挪开。
军人有军人的纪律，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种渣滓断送自己的前程，甚至锒铛入狱。
秦耿山看见顾少东收手的动作，还以为是自己的话威慑到了他。
于是得意地挺了挺脊梁骨，刚才卑躬屈膝的样子烟消云散：“妹夫，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例的人，等小琳回来了，我一定会跟她多说说你的好话。”
说完，他竟手心向上，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笑出一道道贪婪的褶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你的津贴，就放我这，我帮……”
话还没说完，顾少东三步并两步，长腿跨上前，向着他狠狠当胸一脚。
刹那间，哀嚎回荡在整个屋子。
就在这一瞬间，戚家的门被警察推开。
为首的赵警察对顾少东点头礼貌一笑，一扬手，后面的几个警察就上前控制住了戚淼淼和秦耿山。
秦耿山像条泥鳅似的乱弹，哎呀呀地乱吠：“顾少东，你说过不计前嫌的！”
“你堂堂旅长，怎么还哄骗我们本本分分的小老百姓呢！”
“警察同志，我是无辜的，是顾少东诬陷我，你们查他！把他的军职都给老子卸掉！”
顾少东气极反笑：“不知所谓的东西，我是说过不计较，可没说过要代替法律饶恕你赌博的事！”
赵警察从随身文件袋里掏出几张相片，上面是几个一脸恶相的男人：“这是你的同伙吧。”
秦耿山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我……我不认识他们。”
赵警察见惯不惯地收起照片：“你们在城西合伙开了个地下赌场，今天上午，那里已经被我们警方一锅端了。”
“你不承认没关系，你的同伙已经把什么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了。”
秦耿山一听这话，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随着赵警察的一声令下，其中两个警察压着秦耿山出门上了警车。
戚淼淼红着眼眶被押着跟在身后。
大门外的警笛声高昂地在上空盘旋，军属大院早就围城一堆挤在门口看热闹。
一见戚淼淼神智清明地被警察带着走，都惊讶不已，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戚淼淼不甘心地癫狂喊叫此刻再也博取不到旁人的同情，只会觉得她面目可憎。
原先帮着她说话的人也开始念起秦慧琳的好来。
顾少东跟在最后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人，本就是如此奇怪的动物。
对他们已得到的东西，总不知道多加珍惜，等到失去了时才往往才知可贵，又悔恨痛苦。
“哎呀——”
一声突兀的年迈尖叫声划破天际。
戚奶奶刚从部队分给军属的地里回来，手上的两颗大白菜骨碌碌滚到地上。
她冲上前拉扯那些警察：“苍天大老爷，咱们家是做了什么孽，竟然连我这个傻子孙女也要抓走！”
警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见状连忙搀起嚎哭的戚奶奶，镇定地道：“戚老太，您孙女的挑唆罪已经坐实了，麻烦配合我们的工作。”
“挑唆犯罪？”戚奶奶灰白的瞳孔一缩，转着僵硬的脖子望向戚淼淼。
只见自己的孙女哪里还像之前那副天真痴傻的模样。
反倒是流着不甘的泪，双眼怨恨得要淬出毒来看着戚奶奶：“都怪你，要不是当年你要我爸妈拒绝顾少东爸妈的娃娃亲，我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是我爸妈，不是你？”
戚奶奶抖着手指指着戚淼淼，唇色发白：“淼淼啊……你……”
话没说完，她捂着胸口，气得晕头转向。
没多久，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最后白眼一翻，‘哐啷’一声，直挺挺倒在了地面。
顾少东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戚奶奶从地上扶起来架上了吉普车。
关上车门之前，他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死死盯了戚淼淼一眼。
那比憎恶更加锋利的目光，好像要摂入她的五脏六腑。
戚淼淼眼里闪过受伤，想像以前那样冲上前扑进他的怀里，却被身后的死手紧紧桎梏。
‘砰——’
车门彻底关上，也彻底将两人划成两个世界的人。
吉普车绝尘而去，再也不会回头。
一路疾驰到附近的医院，戚奶奶立马被推进了急救室。
顾少东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军靴笃笃笃踩在地砖上，声音沉闷。
他深知，戚奶奶的身体一向不好，去年他领着戚奶奶和戚淼淼去医院做体检的时候，还得知了戚奶奶有脑梗。
今天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灯终于熄灭。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还没等顾少东询问就叹了口气：“病人是受了刺激，由脑梗引发了急性脑溢血。”
“最可观的情况来看，只有三天的时间来给你们家属来准备后事。”
顾少东凝固住了，生硬的表情，半空中不知所措的手，双唇微张。
彷佛时间在他的这一刻无所动弹，连他自己也都不知道，该干什么，该怎么干。
半晌，他才嗫嚅有些苍白的唇：“知道了，谢谢医生。”
……
戚奶奶是个护短的人。
顾少东戚淼淼小时候都生得瘦小，因此在村子里经常受到其他小朋友的欺负。
但只要戚奶奶知道了，就算是在地里干活，也会举着镰刀冲过去吓走那群小鬼头。
末了，她还会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糖袋，再从里面捏出两粒大白兔奶糖哄哭哭啼啼的两人。
后来，顾少东越长越高，越长越强壮，再也没人敢欺负他。
但直到现在，顾少东还记得那些糖的味道。
他轻轻坐在病床边，握住戚奶奶的手：“奶奶。”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戚奶奶了，他没见过亲奶奶，在他心里，早就把戚奶奶当成了亲奶奶。
戚奶奶微张双眼，眼尾含泪：“小顾啊……是奶奶做得不对……”
“是奶奶没教好淼淼，害得现在你好好的家散了，和小琳劳燕分飞……”
顾少东红着眼眶，克制着酸涩的眼泪：“不怪您。”
“但你别怨恨淼淼……她就是性子执拗要强，本身不是什么坏孩子。”戚奶奶的声音虚弱得不行，说句话喘好半天气。
“我不在了之后，想请你尽力照顾她……”
顾少东却沉默地低下了头，他不擅长骗人，没办法张口许下那些虚假的承诺。
戚奶奶见状也明了他的意思，眼泪横流：“奶奶也不勉强你，这事的确是她咎由自取，你恨她也是人之常情。”
说完，她指了指自己不远处自己的外套：“去看看吧，口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就当，是我为淼淼替你赔礼了……”
顾少东点点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手往口袋里一探，摸到了一张纸条。
他拿出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一个地址：【深城，立华街84号天地通寻呼机店铺】
“这是什么？”
顾少东浓眉微蹙，回过头去。
却见病床上一片寂静。
戚奶奶已经紧闭双眼，长眠不起。
大巴车一路颠簸走了快一天，终于到了深城。
秦慧琳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抹了抹窗户上的雾气。
打眼一瞧，被外面的夜景惊呆了眼。
倦意随之立马消散，她提起行李就马上跑下了车。
晕车的后劲在她刚踩在地面的那一刻突然袭来，她弯下腰扶住一棵大树。
呕了半天，才堪堪直起腰来。
她伸手想去拿口袋里的地址条，摸了好半天，口袋里空空如也！
她一惊，把两个口袋翻来覆去地找，还是没能找到那张纸条。
看来是掉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幸好她记住了那家店的名字，这个年代卖寻呼机且同名的店子应该没有。
问一问找一找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秦慧琳深吸一口气，往深城市中心走去。
深城在时代的号召下已经开始慢慢起步，从一个边陲农县向现代化城市发展。
街道上到处闪烁着活力和霓虹，展现的是和北原完全不一样的迷幻风姿。
秦慧琳上辈子一直想到深城来看看，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如今总算是完成了上辈子的遗愿。
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边在街道上走着，嘴都合不拢来。
身边一条条服装店的售货女郎拍着手热情洋溢地宣传叫卖。
注意到了秦慧琳的经过，几个女郎笑呵呵地把她拉进了店门。
“美女长得这么靓，身材这么窈窕，一看就适合我们店里的衣服。”
女郎红唇微张，面上涂着细腻的脂粉，整个人香喷喷的。
秦慧琳凑近嗅了嗅，原来是喷了香水。
没等秦慧琳说话，几个女郎七手八脚地把她带到落地镜前。
一条时尚的喇叭裤就比在她胯前：“哎呀呀！靓女，这个颜色太衬你了！穿上它你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妹！”
秦慧琳觉得她们说话好有意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另一个女郎拿过一件皮衣外套比在她胸前：“看看，这个搭配多时尚，靓妹就应该这样酷酷的，现在欧美那边不是流行什么风格来着？”
最外边的女郎接茬：“摩登女郎！”
“对对对！摩登女郎！”女郎将皮衣解开粗略地搭在秦慧琳的肩上，夸张地惊叹：“太适合你了靓妹！你就是摩登女郎！”
秦慧琳看着镜子里年轻的自己，唇红齿白，双眸晶亮，脸颊的皮肤像嫩豆腐，好像能掐出水来。
她又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厚得一只手都抓不住。
再看看比在身上的皮衣和喇叭裤，倒真有那么一股子女强人的味道。
上辈子，她几乎一辈子都待在北原，那有机会接触这些新奇的事物？
趁着现在重返二十岁，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年轻呢？
“我要了，都给我包下来吧！”秦慧琳咬咬牙，大手一挥。
几个女郎争着抢着要去帮秦慧琳包装衣服开票据。
秦慧琳有些纳闷地观察着她们，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来，上辈子的十年后，也就是1990年，服装销售行业卷起了一阵热潮。
许多行业的店家都引用了这一套所谓‘销售提成’售货方法，给自己的员工进行培训。
确实让不少店家蹭到了商业福利，赚了不少。
她接过包装好的衣服，道了声谢。
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经商方法，说不定未来能用得到。
临走前，几个女郎热情洋溢地并立一排，齐刷刷地向秦慧琳鞠了个躬：“欢迎下次光临！”
秦慧琳在心里惊叹，这个服务态度……
不得不承认，身为顾客的她，的确有想成为回头客的想法。
看来经商，服务态度也是重中之重。
在离开北原的大巴车上，秦慧琳想了很多。
她觉得，自己沦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就是因为太依附于别人。
她把自己当成藤萝，没有乔木就无法向上生长，只围绕着乔木盘旋。
却从没想过，自己也可以成长成一棵独立的苍天大树。
她秦慧琳重活一世，思想也该进步了吧？
现在苦果也吃到了，该到了撞了南墙回头的时候了。
从今以后，她就要在这个新地方，将过去的一切都忘了，重新开始。
尝试去做一个大女人，万事以取悦自己为先。
当然，在此之前，她得让自己变得富有。
十年以后，小灵通十分风靡，几乎大部分人人手一部，是一个庞大的商机。
离开北原的那天，她就在军属大院不远处，碰巧遇到了一个回北原探亲的寻呼机供货商，问他要了深城由他供货的一家店面地址。
凭着记忆和一路问路，秦慧琳终于站在天地通寻呼机店铺门前。
她叉起腰，深呼一口气，将行李袋甩到背后走了进去。
“老板，请问你这里还招人吗？”
秦慧琳开门见山地喊道。
正在收银台前愁眉苦脸对账的老板闻声抬起了脑袋。
他打量了一番秦慧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招不招！”
“我新进的这批货没人买都要烂在手里了，这个店子也马上就要倒闭了，还招什么人？”
秦慧琳却莞尔一笑，将行李袋放在玻璃柜台上。
“你的店子不会倒闭。”
老板不解地皱眉。
秦慧琳指了指柜台里的寻呼机：“只要你招了我，我保证你店里的寻呼机一定都能卖出去。”
“而且，我不需要底薪。”
老板有些被说动了，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行，那你明天来试试吧。”
秦慧琳却伸出五指：“但我有个条件，我要分红，这个数。”
老板瞪大了眼：“五成？！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谈不拢那算了。”秦慧琳拿起行李转身欲走。
老板挽留的声音急切传来：“回来回来！”
“哎……五成就五成吧，总比亏损在手里好。”
当天晚上，秦慧琳因为没找到住处死乞白赖在店子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把店门打开了。
正当她伸懒腰的时候，店门口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爷歪着头打量着店内。
老板从不远处走来，挥了挥手示意老爷爷离开：“老人家，这里面的东西你用不了，别堵在门口耽误我们做生意啊，互相体谅。”
老爷爷闻言叹了口气，杵着拐杖颤巍巍就要离开。
秦慧琳却紧走几步将老爷爷拉了回来。
末了，她回头对老板道：“开门做生意就没有看人下菜碟的道理，哪能赶客呢？”
老板被噎住，冷了半晌，不耐烦地甩手：“随便你，反正这个月没完成销售量，你就得马上走人。”
说罢，老板丢了一把店面钥匙转身离开。
秦慧琳拿起钥匙端详，看样子，这个老板是要当甩手掌柜了。
也好，一个人经营没那么多分歧，更好办事。
想到这里，她笑着将老爷爷搀进了店里的凳子上。
刚落座，老爷爷就向她竖起大拇指：“小姑娘这个格局，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秦慧琳被夸得不好意思：“那就借老伯吉言啦。”
“我给您介绍一下机型，看看您需要哪款，咱就当好玩瞧一瞧，不买也没关系。”
说完，秦慧琳从柜台里拿出一款展示机。
老爷爷接过展示机左看右看，忽然微微一笑：“这是老机型了，我以前见过。”
秦慧琳瞠目结舌地看着老爷爷：“你见过？”
接着，她才开始打量老爷爷的穿着打扮。
这才发现，他的穿衣风格和现在国内的老年人很是不同。
格子帽，西装大衣，系领结，脚蹬皮鞋。
秦慧琳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下一秒，老者开口道：“这东西在美国叫Beeper，三十年前我在那边工作的时候用过。”
“那会子，这东西才刚刚在美国兴起。”
“只不过后来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了，就在五年前回了国。”
“之后也没机会接触它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也不方便了很多。”
老者抚摸着手上的样机：“没想到深城竟然也有买这东西的店铺了，一时没忍住看了一会儿。”
秦慧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这东西的确在国内起步晚，国外早就已经风靡，用过也很正常。
秦慧琳看出老者眼里喜爱的光，抓住机会推销：“老伯，您打扮得这么精致，想必是子女在身边孝顺你吧？”
老者听着话，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工作忙，大儿子在国外，小儿子在粤港，一年也碰不到几回面。”
“那正好啊！”秦慧琳立马顺着他的话说：“您买了这个回家，就能时常跟他们联系，想他们的时候还能听听他们的声音。”
老者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秦慧琳：“小姑娘还蛮机灵的嘛。”
秦慧琳打了个哈哈：“您要是想要，我就送一台给您，要是您用着觉得好，帮我多宣传宣传就行！”
话音落下，老者赞赏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爽快地应下：“那就帮我包起来吧。”
就这样，秦慧琳售出了第一台寻呼机。
此后，店子里的生意仍旧惨淡。
过了几天，正在她准备想新的推销办法的时候，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大推打扮精致中老年人。
一进门就直奔主题，说要买寻呼机。
秦慧琳惊在原地，瞬间反应过来帮他们介绍用法开票据，恨不得有章鱼的八条触手。
手忙脚乱地忙碌了一天，秦慧琳对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账。
越对嘴角咧得越开。
今天一天，她居然整整卖出去了十八台寻呼机！含成本收入四万元！
秦慧琳捏着账本，心里激动得汹涌澎湃。
刨去成本，她保守估计也能分到五千元。
五千元，这可是她以前五年才能赚够的钱，居然在今天一天就赚到了。
看来那么老伯的确有遵守约定好好帮她宣传。
下次得找个机会登门道谢或者请他吃顿饭。
……
之后的一段时间，寻呼机店里的生意尽管没有那天那样兴隆。
但好在秦慧琳善于抓住机会促销。
甚至还学了那家服装里的那套服务方法和热情的宣传方式。
深城和粤港同为沿海城市，因此有不少往来。
随着时代的发展，不少粤港的人也渐渐开始通过深城沟通大陆的商业贸易。
秦慧琳想着，既然是商人多，那寻呼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锦上添花之物。
有了寻呼机，谈生意也更方便。
于是，她抓住这一点，让寻呼机的销售更加火热起来。
不出一个月的工夫，天地通寻呼机这家店铺就从风中残烛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老板赚得盆满钵满，还扩张了两家店面，请了不少员工。
而秦慧琳仍然尽心尽力地帮老板促销，培训新员工。
老板也对秦慧琳刮目相看。
从她刚来时对她的不信任和冷漠也减少了许多。
“小秦啊，没想到你这个小姑娘这么有商业头脑。”
“思想还这么前卫，想出这么多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点子。”
秦慧琳不卑不亢地接受夸奖，随即向老板辞行：“老板，这个月马上也要到头了，我得离开了。”
老板愕然地张嘴，滞愣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是想留住秦慧琳这个人才的。
但一开始，他就已经和秦慧琳签订了一月之期的合约。
也知道像秦慧琳这样的人才是不会屈居在他这个做个打工仔的。
于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老板当着秦慧琳的面点清了这一个月她的分红。
一共五万元。
秦慧琳那这些钱小心翼翼地包好揣在胸前的里衬里。
不同于第一次走在深城街上的陌生和新奇。
今天，她再次走在深城街上，心里却多了许多归属感和成就感。
她在未来的经济特区，赚到了她丰厚的第一桶金。
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的第一个顾客，傅老先生。
傅老先生虽然年轻时一直生活在国外，但还是秉承了家族传统，是个不喜欢铺张浪费的。
秦慧琳本想请他在深城最好的酒楼吃一顿饭。
但是被他拒绝了。
说是在家里比较自在，和人的沟通也比较亲密。
于是秦慧琳直奔菜场，挑了各式各样的肉品。
又特地坐车去海鲜市场买了许多以前她没见过的昂贵海鲜，叫商贩送货到傅老先生家里。
傅老先生看着这些个琳琅满目的食材，嘴上说着破费了，脸上还是笑开了花。
说是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这段时间在深城打拼，秦慧琳也学了许多以前不会的生活技能。
例如，下厨。
她亲自提前向深城最好龙凤酒楼里的大厨讨教了厨艺，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傅老先生乐得合不拢嘴，一高兴把酒柜里珍藏了很多年的洋红酒也拿了出来。
秦慧琳没喝过红酒，只觉得一口下去苦涩又香醇，不易醉，后劲却大。
酒喝到尽兴之时，傅老爷子的寻呼机响了起来。
回拨之后，听到对方的声音，他脸上的笑意渐深。
连说三个好之后，他挂掉了寻呼机对秦慧琳道：“有一个大喜事，我小儿子马上就到我这看我来了！”
秦慧琳帮老爷子倒了半杯红酒，站起身礼貌地鞠了个躬：“那你们一家人团聚，我就不打扰了。”
听到她这话，老爷子不高兴了，脸一垮招手让她坐下：“说哪的话，小秦你是我的客人。”
“他回来了应该跟着我一起招待你才对，怎么能赶客呢？”
话说到这份上，秦慧琳却之不恭，只好坐回椅子上。
没一会儿，楼下就响起汽车渐小的轰鸣声。
紧接着，像是皮鞋踏上楼梯的声音。
门被打开，秦慧琳一回头，看见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高大男人。
他五官生得极好，深刻却不凌厉，应该是个中美混血。
气质矜贵深沉，工整的西装衬衫微微敞开两粒纽扣。
他没抬头，自然地倚靠在门框边脱鞋往里走。
眼看着就要扯下领带，被傅老爷子一嘴喊住：“松散成什么样子？家里还有女客人呢。”
男人立马驻足，顿住手抬起头。
刹那间，秦慧琳对上他的双眸。
他的瞳仁生得十分特别，浅蓝中心蕴藏着熠熠生辉的深蓝。
像蓝色的汪洋，深邃清冽。
有风吹过男人的肩颈，深棕的发茬微动。
两人对视半晌，都愣在原地。
傅老爷子打破寂静，向秦慧琳介绍：“这就是我的小儿子，叫傅文扬。”
秦慧琳这才迟钝地回过神，将视线移开的那一刻，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双颊已经有些发烫。
傅文扬大步几跨，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向秦慧琳伸出手：“你可以叫我文扬。”
秦慧琳有些拘束地回握：“我叫秦慧琳。”
对方笑着点头，两边的酒窝霎是惹眼。
下一秒，他轻轻翻过秦慧琳的手腕，一条显眼的疤痕显露出来。
秦慧琳一惊，连忙用衣袖盖住。
这道疤痕是当时她被冤枉带走时，手铐留下的伤疤。
她不是个皮肤娇嫩的女人，这样的小伤应当也会很快消失才对。
但它不仅没有消失，还留下了一条淡红疤痕。
每当秦慧琳看到这道疤，就会想起那一夜。
想起她曾深爱的顾少东，冷漠无情的眼神……
“所有的伤疤都会结痂，最终变成你的铠甲。”傅文扬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慧琳，轻轻松开手。
秦慧琳看着他，因这句话，心尖微微一颤。
从前从没人对她说过这种话。
即使是顾少东，在面对她受伤的时候也只会说下次小心一点，女孩留了疤不好看。
但这是第一个人，告诉她其实疤痕也是允许存在的。
不是污点，而是铠甲。
“谢谢。”秦慧琳嫣然一笑。
三人在餐桌上自然地谈天说地，完全不像是接触不多的生人，倒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从聊天中，秦慧琳了解到，傅文扬目前定居粤港，是一个外资企业的总经理。
只不过目前，那家外资企业的经营形势严峻。
傅文扬预估它撑不了多久了，于是想向内地发展。
秦慧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抿了一口红酒。
……
北原军区。
北国冰封，万里飘雪。
顾少东一身军绿大衣，靴子在厚厚的皑皑积雪上踏出长长的一行脚印。
“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跟着光明的太阳飞去吧。”
“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驻守边疆年轻的战士，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
悠扬的歌声从军区的广播传来，是那首叫喀秋莎的歌。
刚嫁到北原来时，秦慧琳很不习惯。
那会儿，她性格文静，不善于跟其他人交流。
顾少东怕自己不在家时，她一个人无聊，就给她买了一台收音机。
她很喜欢，经常听着这首喀秋莎在客厅里看书。
如今她离开了，那部收音机也落了灰。
那层灰也落到了顾少东的心上，蒙上一层灰白的尘雾。
‘叩叩叩——’
“进来。”
得到政委的允许，顾少东推开他办公室的门。
顾少东向政委敬了个军礼：“政委，我想申请40天探亲假，您放心，下面的军务我都安排好了。”
政委打量了一眼顾少东，这段时间，他比之前精瘦了许多，整张脸的轮廓都更锋利了些。
只不过，眼底的凌厉变得柔情了不少。
他知道，顾少东这是因为秦慧琳离开的事伤神。
良久，他叹了口气：“知道了，走流程需要些时间，明天给你通知。”
顾少东道了声谢，敬了个军礼走出办公室。
外面寒风萧瑟，冰刃般刮在他露出的皮肤上。
他伸进口袋，摸到那秦慧琳留下的那份离婚申请书，却觉得像熔岩般灼热烫手。
一路烧到他心里去。
还有七天就是除夕了，如果他动作快些，说不定能早点找到秦慧琳，陪她过除夕。
结婚也有两个月了，除了结婚送的三金和那台收音机。
他好像还没送过她什么礼物。
顾少东让人开车载他去了北原中心的市场。
一下车，他就看到一个蹲在路边卖梅花的小女孩。
顾少东恍然想起，刚结婚时，秦慧琳很喜欢花。
当时她兴致冲冲地在军属地里插了一株腊梅树苗，说是来年冬天可以和他一起看梅。
只可惜，他没能等到来年冬天，就连那株腊梅树苗也被戚淼淼装疯卖傻拔掉，扔进了河里。
当时秦慧琳心痛不已，伤心得一天没吃下东西。
他却和稀泥一般只会劝她大度，不要跟戚淼淼计较。
现在想来，他原来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忽略她的感受。
顾少东蹲下身，从篮子里拿出一支腊梅付了钱。
一路捏着那支腊梅，他经过一家旗袍裁制店。
门口挂着一条胭脂红的长旗袍。
顾少东定定看着它，似乎能想象到秦慧琳穿上它时，会是怎样惊艳绝绝的模样。
一定会和结婚那天，他看着秦慧琳穿着那条红旗袍，只觉一眼万年的那样。
第二天，顾少东一收到批复就立马赶往了火车站。
一到深城，他就直奔纸条上的地址。
等他到了天地通寻呼机店铺时，一打听才知秦慧琳已经离开。
顾少东捏紧纸条，看向身后那条繁华的街道。
深城的街道熙熙攘攘，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洋溢着活力和希望。
顾少东突然有些抽离感，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既愧疚又害怕。
歉疚的是，他一直没有机会能带秦慧琳去看看这广阔的世界。
害怕的是，也许秦慧琳见过这样的缤纷的世界，就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回到北原了。
听老板说了秦慧琳售卖寻呼机的卓越能力，顾少东笑意斐然。
思虑良久，他也在这里买了一台寻呼机。
又问老板要来了她的呼机号。
末了，他拿起呼机，想拨给服务台转接给她。
但顿了很久，直到寻呼机被他掌心的温度攥得发热，他也迟迟没有摁下去。
距离除夕还有三天，深城各个角落都已经张灯结彩。
在这个极少见到雪的都市里，区别于北原的冰天雪地。
即使是在深冬，也不会感觉到那种刺骨的冷。
秦慧琳在城中心租了一个房子。
又按着自己的喜好装饰了一番。
在窗边铺了一张厚厚的毛毯，握着傅老爷子送给她的红酒，看着楼下嘈杂的街道。
街道密集，处处人群攒动，欢声笑语萦绕耳畔，红男绿女擦肩而过。
个个衣着鲜亮，打扮精致，喜悦欢乐的氛围溢于言表。
但路人中间，似乎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静默地踱步在人群之中，身上透出来的气息和周遭格格不入。
几乎是下意识的，秦慧琳定睛一看。
竟然发现，那个人是顾少东。
手上捏着的红酒杯一刹那有些摇晃，就像她此时的心绪一般。
而楼下的顾少东似乎也和她产生了某种感应，停下了脚步。
就在他抬起头马上要看到她的那一秒之前。
“唰——”
秦慧琳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上了窗帘。
屋子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越是黑暗的地方，就越是能将细微的声音放大。
秦慧琳背靠窗台边上，气息也失去了章法，开始紊乱。
她能听见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面不断回响。
她本想逃到深城，和他彻底撇清关系。
是她的那份离婚申请书他没有看到吗？
为什么还要追到这里来？
她走了，他就能安心照顾戚淼淼了，为什么还要追到这里来？
秦慧琳心里蔓延疑云，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打开窗帘的一角。
继续在人群之中寻找那道身影，庆幸的是，他已经走了。
秦慧琳舒了一口气。
下一秒，大门突然被敲响。
刚放松神经的秦慧琳，又开始绷紧了弦。
害怕是顾少东，她蹑手蹑脚在门镜前望了一眼。
看不到脸，只能看到红彤彤一片。
秦慧琳皱了皱眉，还是打开了门。
“suprise!”一捧艳丽的玫瑰迎着秦慧琳的脸扑上来。
秦慧琳低呼一声，这才看清楚玫瑰背后傅文扬的脸。
昏暗的灯光下，他立体的轮廓渡上了一层柔焦的滤镜。
“不欢迎我？”傅文扬挑了挑眉。
秦慧琳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他堵在门口发了半分钟的呆了。
也许是因为她以前从没见过混血，每次见到傅文扬就忍不住多看一会儿。
“上次见你在我爸家很喜欢喝这个红酒，就给你再带了一瓶过来。”
傅文扬依秦慧琳的引手坐在椅子上，从玫瑰后拿出一瓶红酒。
秦慧琳感谢地笑：“傅先生和傅老先生真是有默契。”
说着，她从身后拿出刚刚还在品尝的红酒：“你父亲也送了我一瓶。”
看到秦慧琳手里高高举起的红酒瓶，傅文扬惊了几秒，最后低低一笑。
“这可是我爸最爱的红酒，能让他割爱可不容易。”
他指了指秦慧琳手里的红酒：“就这红酒，是他美国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
“市面上买不到，是在对方的私人酒庄自酿的。”
“回国的时候因为限制，只带了两瓶。”
闻言，秦慧琳的目光转向他新带来的那瓶红酒身上。
“所以……”她调笑道：“傅先生这是把你爸爸仅有的另一瓶也拐带过来了？”
傅文扬朗声一笑。
随着动作幅度，微弱的光印进他的瞳仁深处，像是裹在海水中的琥珀。
“可不是拐带，我爸听说是给你的，二话不说就给我了。”
说话间，他将放在桌上的红玫瑰拿起来：“这不，还非要我带束玫瑰过来送给你。”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感受到了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微妙。
秦慧琳虽然没接触过西方文化，但从前也听一些见识多的女孩说过。
花和人一样，除了拥有自己独特的姓名，也有自己独特的特征。
而用一句话来总结他们的特征，就可以称之为花语。
红玫瑰的花语最为经典——
浪漫和热烈的求爱。
傅文扬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不自在地闪烁。
秦慧琳也有些略显尴尬地别开了头。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傅文扬顺手抓起桌上秦慧琳喝剩的红酒杯，昂头一灌。
可他喝得太急，一个不小心就呛得连连咳嗽。
秦慧琳看到，立马起身帮他拍背，倒了杯白开水给他。
注视着他喝水，她噗嗤一笑。
傅文扬缓过了气，疑惑地转过头：“你笑什么？”
“我笑，你和外表完全不一样。”
秦慧琳坐回原处，抬头看他：“外表看起来儒雅成熟，其实一言一行倒和我像个同龄人。”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年轻了。”傅文扬转着桌上的杯子浅笑道。
秦慧琳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小插曲之下，方才关于玫瑰的尴尬也顺其自然地揭了过去。
“对了，我这次来还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傅文扬转身从身后的皮质手提包中拿出一份文件。
秦慧琳接过来一翻，上面的内容介绍的是关于傅文扬在粤港任职的那家企业的信息。
那是一家经营日用品的企业。
“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资，我们一起入股这家企业。”傅文扬正色道。
秦慧琳有些讶异：“你不是说，这家企业日薄西山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不是擅长转危为安，起死回生吗？”傅文扬眉峰轻挑。
秦慧琳喉咙里噎了瞬，半晌才发出一声笑音：“你都听你爸说了？”
“那都是小打小闹，跟这种大企业比起来还不够级别。”
“谁说的？”傅文扬下颌微敛，眼神染上了些认真：“经商不分大小，有多少商业大亨不都是这样从小生意一点点做起来的？”
“只要有头脑，到哪里都是一块金子，我相信你的能力。”
“况且，你也应该相信我的眼光，没有商人会做没有把握的赔本买卖。”
秦慧琳定眼望他，屋内的光线必窗外还要暗些许。
他的声音很浅，却每个字都像把定神之锤敲击在她的身上，存在感极强。
秦慧琳的家庭情况不说有多恶劣，但比起普通家庭来说，少了很多安全感。
从她记事开始，她的父亲就因病去世了。
妈妈一个女人托起养家的重任，日夜不分地外出干活贴补家用。
哥哥又是匹脱缰的野马，因此秦慧琳常常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总是一个人，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也没有人肯定她。
后来结婚了，她本以为自己嫁给顾少东会很幸福，不会再是一个人。
但她却想错了。
她仍旧还是一个人，他也从不会肯定她的价值，甚至还不曾相信她的话。
面前，这双炽热的眼睛，给了她自信的底气。
秦慧琳几乎是没有过多地考虑：“我答应和你合作。”
说完，她默了默，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前段时间卖寻呼机赚下的五万元。
坦坦荡荡地打开黄纸包，展现在傅文扬的眼前。
傅文扬有些愕然她的坦诚，低笑了声，深蓝的眼眸看向她。
接着，他也转身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自己的存折。
“这是我攒下的十万美金，全部家当了。”
两人对视半晌，默契地唇角开始上扬。
当晚，两人深入地讨论了一下关于合作入股，以及后续的经营方向的事。
直到天蒙蒙亮，两人才因为微醺的醉意开始昏沉，入睡。
这一觉，秦慧琳睡得很安心。
早上迷迷糊糊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从椅子上被搬到了床上。
她没有多做思考，抓起几件干净的衣服就往独立洗漱间走。
刚推开门，里面就扑面袭来一团热气。
透过氤氲的水蒸气，她赫然看见光着上半身的傅文扬站在里面。
头发还没擦干，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晶莹的水珠就那么一颗颗砸在他肩膀。
又顺着流到他结实的胸膛上……
“啊——”
几乎是一瞬间，秦慧琳捂住双眼，惊叫着转过了头。
身后的傅文扬也吓了一跳。
这个屋子的隔音不太好，以免给周围的邻居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下意识地抱住秦慧琳，捂住了她的嘴。
“你……”秦慧琳只觉得自己的耳朵烫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一把掰开她的手掌：“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傅文扬这才松开她手忙脚乱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脑子被刚才的场景刺激得有些晕眩，秦慧琳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不禁在心里暗自腹诽自己没出息。
又不是没见过好身材，怎么还能让男人迷惑了心智？
“砰砰砰——”
就在这时，大门处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秦慧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望向傅文扬。
傅文扬刚好将衬衣套上：“我去看看。”
说着，他就走过去开了门。
还没等秦慧琳见到来人的真面目，傅文扬就被一拳招呼上了脸。
“文扬！”秦慧琳心里一紧，疾步上前扶住差点没站稳的傅文扬。
这才抬起头，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无礼粗鲁。
下一秒，她却彻底僵滞在原地。
只是一刻，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脏空洞洞地跳动着。
“文扬？”顾少东神情阴郁：“我听到你的尖叫声，还以为你出了什么危险。”
“看来是我多事了。”
他满脸怒气，阴沉沉的气息从门外压过来，死死地盯着秦慧琳。
秦慧琳看着他，觉得有点好笑。
之前她守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眼里只有戚淼淼。
现在她成全他们，离开了。
他却又摆出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真是搞不懂他了。
没有回应顾少东的话，秦慧琳展开笑颜，轻轻挽住傅文扬的胳膊。
“如你所见。”她保持镇定，定定和顾少东对视：“离开你我照样过得很好。”
“所以，你如果知趣的话，就不要再来打搅我的新生活了。”
强装波澜不惊的表情下，秦慧琳的指尖紧紧嵌进手心。
也许是分开的时间太短，她还没办法完全从自己是他妻子的角色中抽离出来。
秦慧琳如是地想。
一旁的傅文扬擦了擦嘴角破皮渗出的血迹，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
“现在看来，不过就是小琳不要的男人而已。”
顷刻间，顾少东就箭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傅文扬的衣领：“小琳也是你配叫的？”
紧接着，他就要再次挥拳打向傅文扬。
秦慧琳深知傅文扬不是常年经过训练的顾少东的对手。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张开双手牢牢挡在傅文扬的面前。
顾少东看着眼前的光景，紧蹙的眉头松下来，眼底划过一丝受伤。
说实话，这一刻，他无比嫉妒面前这个半洋小子。
秦慧琳的性格规矩，哪里做过这样不顾一切的举动？
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小子，不爱他了？
“小琳。”顾少东放下手，声音有些喑哑：“对不起，我来不是想跟你作对的。”
说着，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离婚申请书，展开在她眼前。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单方面的宣布离婚不作数。”
“我喜欢你，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
“喜欢我？”秦慧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嗤笑一声：“顾少东，你说这话的时候不心虚吗？”
“当初你是怎么护着戚淼淼，伤害我的？”
秦慧琳越说越激动，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因为你受了多少委屈，忍下来多少没有必要的迁就。”
“是，当初我是爱你，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但你不是这样想的。”
“你从不考虑我的感受，甚至……你根本就不爱我。”
“这辈子你不爱我，上辈子十年，你也根本就对我没有感情！”
“不是的。”顾少东眉头紧皱，上前一步握住秦慧琳的肩膀：“我一直都喜欢你。”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电光火石间，秦慧琳浑身微微一震，不敢置信地看他：“上辈子？”
顾少东苦涩一笑：“说起来很不可思议。”
“我忽然多出来了十年没有经历过的记忆。”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自从我们结婚以来，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顾少东漆黑的双眸星光点点，似乎含着某种别样的情愫。
秦慧琳只看了一眼，便别开眼去。
顾少东继续道：“起先我以为是胡乱的梦，没当回事。”
“但直到昨晚，我梦到了你和我哭闹吵架的画面，最后……你还失足滚下了楼梯摔死了。”
“结合你刚才的话我才终于明白，你看我的眼神为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明白了你为什么毅然决然地离开我。”
秦慧琳心头泛起酸涩，听着他这一席话，她并不觉得有多么动容。
反而心里的酸涩一潮盖过一潮，为这辈子的自己，也是为上辈子的自己感到不值。
她早就该看清楚这个男人，却还是死乞白赖地想让他施舍给自己关心和爱意。
离开的这段时间，她脑子前所未有地清楚。
他的关心和爱意不会是恒久的，即使恒久也是心照不宣的虚假泡沫。
如果一个人真的爱你，怎么舍得一次次伤害你呢？
“我知道了。”秦慧琳淡淡地点了点头：“不管你怎么舌灿莲花，我依旧不会改变心意。”
“离婚了，我就不会再回头。”
顾少东不自觉抬起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看向她的眼神透着不甘和受伤。
半晌，他才出声：“总之，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嗓音中夹杂着无边孤寂。
秦慧琳压下喉间的酸涩，尽量保持淡然地点了点头：“你请便，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你的想法。”
说完，没等顾少东回话，她就关上了门。
正打算往里走，耳旁传来一阵酸溜溜的声音。
“没想到，小琳还有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秦慧琳这才想起来傅文扬的存在。
抬头一看，他下颚咬得紧紧的，眼神也不再是平时那样的云淡风轻。
傅文扬的话像是一颗石子，在秦慧琳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平日里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此刻竟然出现了些许不悦的神色。
寒风凛冽，透过窗缝钻进屋内，让傅文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似乎是有些越界了。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傅文扬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有礼。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准备离开。
秦慧琳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文扬打开门，走了出去，留下满室的沉默。
直到关门声响起，秦慧琳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猛地转头看向桌子上那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那是昨天晚上傅文扬送来的，说是傅老爷子让他带的花。
秦慧琳当时并没有想太多便收下了。
可现在，回想起昨天晚上傅文扬看她的眼神，以及刚才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悦，秦慧琳的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陌生而又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秦慧琳用力地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
“秦慧琳，你想什么呢！”她低声自语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事业搞起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深吸一口气，秦慧琳转身走进浴室。
接下来的这几天，秦慧琳每天都会仔细阅读深城的报纸。
尤其是关于商业版块的内容，更是会逐字逐句地研究。
偶尔，她也会去找傅文扬，向他请教一些关于日用品产品的商业经营模式。
只是，自从那天从她家离开后，傅文扬对她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
傅文扬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好像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商业伙伴。
秦慧琳想，可能他压根也从来只把她当成伙伴吧。
最多也只是普通朋友，可能是她自己想多了。
刚从傅文扬那边回来，走在回家的路上，秦慧琳就远远看见寒冷的街道边站着一道身影。
深城的冬天没有北方的凛冽，但空气中也透着一股湿冷。
路边的树木光秃秃的，只有零星几片枯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走近一看，是顾少东。
和在北原时的穿着打扮很是不同。
他穿着黑色的皮衣，黑色的宽松牛仔裤，脚踩一双短靴。
高大挺拔的身躯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挺拔。
硬朗的五官在路灯的映照下更加分明，深邃的眼眸仿佛藏着万千星辰。
秦慧琳看清楚他的脸之后，就略过他走过去。
“小琳。”顾少东从身后拉住她，递给她一朵花。
秦慧琳低头一看，是一支已经干掉的腊梅，冷笑一声。
“北原现在一定还在下雪吧。”顾少东的声音低沉温柔。
“所以呢？”秦慧琳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如果你和我还在那里，我会赔你一株腊梅树苗，亲手帮你种下，然后给你包饺子，一起过除夕。”顾少东垂下睫，语气里带着落寞。
听到除夕两个字，秦慧琳这才想起来，今天是除夕。
难怪街上人烟稀少。
“顾旅长，你该回去了，戚淼淼还在等你。”秦慧琳冷冷地说，转身就走。
“小琳，你一定要这样吗？”顾少东拉紧她的胳膊，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
就在这时，两人的身旁走过一对母女。
“妈妈，今天我想吃你包的韭菜馅饺子。”女孩亲昵的声音传来。
女孩的母亲捏了捏女孩的脸：“好，只要你吃不腻，妈妈每天给你包都可以。”
话音渐渐散去，陌生母女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秦慧琳定定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己妈妈那张慈爱的脸。
“放手！”秦慧琳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眶泛红：“顾少东，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
泪水决堤般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结婚之前，她的妈妈也会给她包很多饺子，换着花样，各种馅料的都有。
她想，如果妈妈还在，今天也许就会和她一起吃饺子了。
她还可以给妈妈准备妈妈从不舍得买的新衣服，挽着妈妈的手一起看烟花爆竹。
可是，她却再也做不到了。
顾少东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他想要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却被她偏头躲开。
“小琳，你听我说，戚淼淼已经绳之以法了，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顾少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自责和懊悔。
“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冤屈，知道你是无辜的。”
秦慧琳却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
“有用吗？我妈已经回不来了。”她喃喃着这句话。
语气里的绝望和悲痛让顾少东的心狠狠一揪。
他松开她，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疼极了：“小琳，对不起，当时我并不知道戚淼淼是故意透露了你出事的消息。”
“我以为她不是故意的，这件事也怪我，当天忙着军务就没去看你妈妈。”
那股无法言说的愧疚，在顾少东心底肆虐。
汹涌澎湃地冲到了他的咽喉处，堵得他几乎快要承受不住了：“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样。”
秦慧琳别开头，不去看他，任凭泪水肆意流淌。
她无法原谅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当初她没有信戚淼淼的鬼话，如果她能早点知难而退离开顾少东，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深城的夜，依旧灯火通明，却照不亮秦慧琳心中的黑暗和悲伤。
远处，传来一阵阵鞭炮声，以及庆祝新年的欢声笑语，此刻却敲打着秦慧琳破碎的心。
她多希望，时间能够倒流，让她回到过去，回到妈妈还在的时候。
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只能带着这份伤痛，继续走下去。
而和顾少东之间，也永远会隔着这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没办法在受到那样彻骨的伤害之后，还安然无恙地回到他的身边。
即使是欺骗自己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也会在看到他这张脸的这一刻瞬间崩塌溃败。
“我不用你说对不起。”秦慧琳转头看他，声音缓缓平静。
“要么不要伤害别人，否则就做得冷酷一点。不要用道歉去侮辱那些被你伤害的人。”
话音落下，远处的炮竹声也随之停歇。
泛黄的路灯下，摇曳的树叶和顾少东加快跳动的心脏同频。
他心里泛起莫大的无奈，上前一步想去触碰她的手，却又僵在萧瑟的寒风之中。
秦慧琳不再和他多言，抬脚就往回家的方向走。
上楼梯快走到家门口时，她才隐约听到身后有一阵跟随她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是顾少东。
上辈子，她和顾少东结婚八年后，就因为戚淼淼故意为之的医闹，害得她丢掉了医生的工作。
在生命意外结束的前两年，她几乎每天都是待在家里等顾少东。
顾少东常年作训，练就了走路无声的本领。
秦慧琳每次还要竖起耳朵，才能听到他靴子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因此，她十分熟悉他的脚步声。
“顾少东，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秦慧琳蹙眉回头，果然见身后立着顾少东落寞的身影。
“为什么要跟着我？”
哪知听到这样不客气的话，顾少东仍然选择向她走近。
随即，他停驻在秦慧琳家隔壁的门前：“我没想跟着你，只是因为我在你家旁边租了一个短期房。”
他的声音很慢，咬字清晰，尾音拖得有点长，模样十分委屈。
秦慧琳还没见过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不都说军人铁血，强势果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
秦慧琳哑然失笑。
上辈子十年婚姻，她也无缘见到顾少东的这一面。
果然，人还是要等到失去了，才会竭尽所能。
“当——当——”
走廊尽头的挂钟突然响起整点报时。
秦慧琳望去，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就在这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顾少东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他担心秦慧琳的安危，今天一天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竟然连吃饭也忘记了。
秦慧琳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提着的面粉，长长叹了一口气。
“楼下有公共厨房，你拿去做点东西垫垫肚子。”
说着，她把手中那袋面粉塞到了顾少东的手里。
一瞬间，顾少东的眼睛闪烁光芒，仿佛得到了前半生中最好的礼物。
心里的欣喜无法言说。
“小琳……你……”
“别多想。”秦慧琳一句话堵回：“做不成夫妻，再不济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又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不至于袖手旁观。”
说完，秦慧琳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就听见顾少东急切的声音：“等等！”
秦慧琳转头，只见他眼神局促地闪烁。
深如寒潭的眸底仿佛翻涌着无数的情丝，繁复细微，难窥毫发。
“一起去吧，我还不熟悉这里的一切。”
罢了，好人做到底。
秦慧琳抽回开门的手：“我只带你这一次，下回我可不会管你了。”
她冷冷说着，走在顾少东的前面给他带路。
“这栋楼是新盖的，里面的设施很便捷，从这里下去，右拐走到尽头就是公共厨房。”
秦慧琳平静地向顾少东介绍着。
可顾少东却光顾着注视她的脸，至于她在说些什么，就有如一阵风，在耳边吹吹径直过去了。
他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眼眸里的阴霾仿佛一点点被挥散开去。
事实上，他和秦慧琳分开也不过三十多天的时间。
可这三十多天，对于顾少东来说却像是三十多年一般煎熬。
以前他只觉得那些搞文艺的兵太矫情。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切实感受度日如年是什么滋味。
想到这里，秦慧琳已经将他领到厨房处。
顾少东向她道了声谢，将面粉放在案板上，熟练地脱下外套。
想也没想就自然地递给了一旁的秦慧琳。
秦慧琳也下意识接过。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霎时反应过来愣住，略显尴尬地对视。
“不好意思……我……”顾少东有些语无伦次，伸过手想把自己的外套拿回来。
却不想，秦慧琳躲了开去：“不用了。”
“只有想藕断丝连的人才需要避嫌，我们之间不需要。”
“正常相处就好，反正，往后的日子我们可能也不会再见面了。”
顾少东的眼神暗了暗，手指扣紧，关节开始泛白。
无名指上，属于他和秦慧琳的感情存在过的婚戒有些发烫，难受得有些难以呼吸。
即使她已经把话说得这样绝情、不留余地。
他还是不舍，还是想争取，还是想坚定地选择她。
她爱他时，就期望他永远和她站在一起，但他没有做到。
现在他意识到了他的错误，若是轻言放弃，岂不是就是常言说的‘说的比唱的好听’？
半晌，他努力稳下心神，苦涩地扯起笑：“那你先上去吧，等做好了我端一份给你。”
秦慧琳不再看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转身上了楼。
九点在北原已经算是很晚了，很多人都已经入睡了。
但在深城的九点却并没有谢幕。
随着噼里啪啦的炮仗声，贩卖年糕年画的小贩走街串巷。
秦慧琳没有上楼，而是走到了街道上。
不远处走来一个叫卖糖葫芦的老爷爷，一声声喊出悠长的叫卖声。
秦慧琳被吸引过去，顺手想将顾少东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可还没等将它盖到肩头，身后一只手就将外套抽走。
接着，带着另一股馨香味道的外套就裹在了秦慧琳身上。
秦慧琳讶异地回过头。
对上了傅文扬那双汪洋柔情的双眸。
他低头定定看着她，脸上却没有那天不悦的神情，反倒眼笑眉舒。
“想吃吗？”他指了指红彤彤的糖葫芦。
“你怎么？”秦慧琳迟钝地回过神。
她想问的是，他怎么回来找她。
可细细一想，他回住处也要经过这条街，也许就是碰巧遇上了吧。
没等秦慧琳回应，傅文扬就笑着付了钱，从老爷爷手里接过一串冰糖葫芦，递到她面前。
“尝尝，这家的糖葫芦味道很正宗，小时候，我奶奶经常买给我吃。”
秦慧琳微怔，随即接过糖葫芦，轻轻道了声谢。
她小心地咬下一颗，山楂的酸甜在口中弥漫开来。
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也仿佛甜到了心里。
傅文扬看着她，目光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好吃吗？”他轻声问道。
秦慧琳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好吃，童年的味道。”
傅文扬看着她，勾起唇，眼尾多了几分柔情。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深城的除夕夜，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的硝烟味和万家年夜饭菜肴的香味。
秦慧琳吃着糖葫芦，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周围的热闹景象。
傅文扬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两人走了一会儿，傅文扬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秦慧琳疑惑地问道。
傅文扬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她己的嘴角。
秦慧琳顺着他的指示，伸出手抹向自己的嘴角。
可她看不见，反而把嘴角的糖渍抹匀了。
傅文扬忍不住轻笑一声，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她嘴角的糖渍。
“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吃东西也不小心一点。”他语气宠溺，带着一丝无奈。
秦慧琳的脸颊微微泛红，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躲开傅文扬的目光。
“谢谢。”她低声说道。
傅文扬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跟我还这么客气？”他调侃道。
秦慧琳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心跳得更加厉害了。
“你以前在国外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这样对女孩子？”她敛神，笑问。
傅文扬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在想什么呢？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他语气认真，眼神真诚。
秦慧琳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
“我们好像也才认识没几天吧？你怎么感觉你对我，不像是对新认识的朋友？”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傅文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别过眼去。
“我……我是看人来的。”他小声呢喃道。
“你说什么？”秦慧琳没有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傅文扬连忙说道，却不敢再对视她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手拿爆竹的小男孩突然从旁边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兴奋地喊叫着。
小男孩只顾着和伙伴们追逐玩闹，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的秦慧琳，一头撞在了她的身上。
秦慧琳毫无防备，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小心！”
傅文扬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
下一秒，小男孩手中的爆竹“砰”的一声炸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秦慧琳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傅文扬胸前的衣服，将头埋进他的肩头。
傅文扬轻轻捂住她的耳朵，柔声安慰道：“没事，别怕。”
继而，他鬼迷心窍地抬起手，替她顺了顺额前的碎发。
在与她眼眸撞上时，动作才一顿，而后缓缓收回手。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只有呼出的白气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秦慧琳率先打破了沉默。
傅文扬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秦慧琳把肩上宽大的大衣脱下来递还给他：“你的外套。”
傅文扬接过外套，却没有立刻穿上。
而是将自己手里顾少东的外套还给秦慧琳，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是你前夫的？”
秦慧琳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嗯，他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我住的地方，就在我隔壁租了房子。”
傅文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说道：“早点休息，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秦慧琳有些好奇地问道。
傅文扬笑了笑，却没有直接回答：“去了你就知道了。”
秦慧琳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小琳！”傅文扬突然叫住她。
秦慧琳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向他。
傅文扬深吸一口气，语气认真地说道：“从明天开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避开某些麻烦的人或事，尽管来找我。”
秦慧琳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转身走回楼道。
昏暗的灯光下，顾少东已经不在一楼的公共厨房。
秦慧琳默默地走到二楼，顾少东的家门半敞着，暖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倾泻而出，照亮了楼道里一小块地方。
他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桌子前，面前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似乎在特意等她。
秦慧琳走到门口，把外套递给他：“你的外套。”
顾少东接过外套，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探究：“那个男人，是在追求你吗？”
秦慧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的窗户，正好能看到她刚刚和傅文扬说话的地方。
窗外，细雨不知何时纷纷扬扬地飘落，路灯下，傅文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秦慧琳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顾旅长，这好像已经不关你的事了吧？”
顾少东深吸一口气，在他那双深邃而幽暗的眼神中，将自己的醋意和克制都深深融入到了其中。
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立场生气。
“你别误会，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有想插手你的私生活。”
“最好是这样。”秦慧琳语气冷淡，端起其中一碗饺子，语气强硬：“这碗饺子，我拿走了，就当是最后一次接受跟你有关的东西了。”
顾少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失落。
他多想告诉她，他做的不仅仅是饺子，更是想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
秦慧琳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顾少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坚持，我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我继续的理由，你自己今晚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暖黄色的灯光下，热气腾腾的饺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可秦慧琳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看着那碗饺子，思绪万千。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饺子不再泛起热气，秦慧琳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
然而，下一秒，她却愣住了。
一股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是记忆中母亲的味道，那是她独门的饺子馅料，别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顾少东怎么会知道这个做法的？
秦慧琳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又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些温暖的过去。
她一边吃着饺子，一边无声地流着泪，心里五味杂陈。
窗外，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只有走廊里的老式钟摆，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宣告着时间的流逝。
“当——”
十二点的钟声幽幽响起。
新的一天，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进来，在秦慧琳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诸脑后。
新的一年，新的气象，她要重新开始，不能再被过去所束缚。
秦慧琳简单地整理了一番着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下楼的时候，碰到了楼下正在洗头的大婶。
“小秦啊，这么早就出门啊？”大婶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是啊，王婶，您这是在洗头呢？”秦慧琳也笑着回应。
“可不是嘛，这大过年的，总得把自己收拾干净点。”王婶说着，语气里却透着一丝抱怨：“这肥皂也真是的，怪滑手的，洗个头都不方便。”
“洗完头发越掉越多，摸起来还涩手。”
秦慧琳点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一动。
是啊，这年代物资匮乏，洗发用品单一，确实是个问题。
告别了王婶，秦慧琳走到楼下，一眼就看到了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
傅文扬正站在车旁，看到她下来，绅士地走上前，替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我自己来就好。”秦慧琳略微有些诧异，笑着说道。
“没关系，这是西洋礼仪，表示对女士的尊重。”傅文扬温和地笑了笑，示意她上车。
秦慧琳也不再推辞，弯腰坐进了车里。
傅文扬替她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上了驾驶座。
“我们这是去哪儿？”秦慧琳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好奇地问道。
傅文扬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车子一路驶出城，原本繁华的街道逐渐被两旁光秃秃的树木所取代，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清冷的味道。
秦慧琳的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知道傅文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终于，车子在一座略显陈旧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傅文扬率先下车，然后绕到另一边，替秦慧琳打开了车门。
“到了，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新年礼物。”他伸出手，示意秦慧琳下车。
秦慧琳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眼前的建筑。
这座建筑正用它强大的铁肺进行工作，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她心中充满了疑问：“工厂？”
傅文扬点了点头：“我物色了很久，这个工厂地理位置最好，而且老板也同意低价转给我们。”
秦慧琳更加疑惑了：“文扬，咱们不是说好了入股粤港的外企吗？”
说完，她又将目光放回面前这座工厂身上：“怎么……又突然要买个工厂？”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灰色工装，袖口磨得发亮的中年男人从工厂里面走了出来。
男人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却透露出几分疲态。
一见到傅文扬他就快步上前，热情地冲他点头握手：“傅老板来啦！”
傅文扬笑着点头，转头对秦慧琳介绍道：“这位是这家工厂的李老板。”
秦慧琳礼貌地朝李老板点了点头，寒暄道：“李老板您好，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李老板爽朗地笑了笑，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没事没事，欢迎欢迎！快请进，咱们到里面谈。”
秦慧琳一边跟着李老板往工厂里面走，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刚开春的天气，空气中还是弥漫着寒意，呼出的气息瞬间就变成了白雾。
厂房是典型的红砖结构，墙皮有些斑驳，透着一股岁月的痕迹。
走进厂房，机器的轰鸣声便充斥着整个空间。
工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棉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
他们大多是中年人，脸上带着些许风霜，但眼神却很坚定，透着一股认真和执着。
秦慧琳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李老板，语气温和地问道：“李老板，我看您这工厂还在正常运作，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怎么就突然决定转手了呢？”
李老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唉，不瞒你说，我这人啊，其实不善于做生意。”
“这工厂是我父亲那辈传下来的，我接手之后，经营不善，资金周转也出了些问题……”
秦慧琳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对李老板的遭遇多了几分同情。
李老板带着秦慧琳和傅文扬继续往里走，边走边介绍道：“咱们这厂啊，主要生产的是洗洁精。设备虽然不算先进，但也还能用。”
“如果你们有意向接手，我可以把技术和经验都传授给你们。”
秦慧琳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台正在运作的机器上。
机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铁皮外壳斑驳，上面沾着油污和灰尘。
传送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十年后那场席卷全国的下岗潮。
无数工人失去工作，生活陷入困境，温饱都成了问题。
秦慧琳的心头不禁一紧，她转头看向李老板，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李老板，您这厂里有多少工人啊？”
李老板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秦慧琳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沉吟片刻，回答道：“不多不多，常年在厂里干活的有三十多个，都是附近村里的老伙计了。”
秦慧琳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沉重了。
三十多个工人，三十多个家庭，如果工厂倒闭了，他们的生活该怎么办？
傅文扬转头看向李老板，问道：“李老板，能带我们去看看你们的生产线和生产机器吗？”
李老板连忙点头道：“当然可以，这边请。”
李老板带着秦慧琳和傅文扬来到工厂的生产车间。一股刺鼻的化工原料味道扑面而来，秦慧琳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车间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机器，传送带将原料从一端运送到另一端，工人们在机器旁忙碌地操作着。
李老板指着其中一台大型搅拌机，介绍道：“这是咱们厂的主搅拌机，用来混合各种原料的。”
秦慧琳仔细观察着这台机器。它看起来十分笨重，铁皮外壳上满是油污和锈迹。
搅拌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一头正在咆哮的巨兽。
李老板又指着旁边一台灌装机，说道：“这是灌装机，用来将调配好的洗洁精灌装到瓶子里的。”
秦慧琳注意到，这台灌装机的速度很慢，而且经常出现卡顿的情况。
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家工厂的设备确实太过老旧了，生产效率低下，产品质量也难以保证。
李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秦慧琳却已经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她心里很清楚，这家工厂如果想要继续经营下去，必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引进先进的设备和技术，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
可是，这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以她和傅文扬目前的投资预算，恐怕有些吃力。
秦慧琳看着那些老旧的机器，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她把傅文扬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文扬，这工厂的设备也太老旧了，生产效率肯定很低。你确定要买吗？他给你的最低价是多少？”
傅文扬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仿佛能洞悉一切：“一万三，怎么了？”
秦慧琳深吸一口气，内心涌动着一股热流：“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把价格压到一万左右，我有办法让这座工厂起死回生。”
傅文扬剑眉微挑，似乎有些意外。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说：“好。”
得到他的首肯，秦慧琳心头一松，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也想好了要生产什么？否则也不会这么急着要买下这个工厂。”
傅文扬嘴角勾起弧度，点了点头：“洗发液。”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慧琳惊喜地看着他。
“今天早上我看到楼下的王婶在抱怨洗头的肥皂就这样想。”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莫名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流淌。
“不过，这里的设备应该一大部分都不能要了。”
秦慧琳环顾四周，那些老旧的机器仿佛都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而且”她眉头微蹙，一丝忧虑涌上心头：“现在我们的资金不够，有没有办法压低机械成本？”
“嗯，我昨天联系了一个在粤港的朋友，现在有一种新型的一机多用的设备。”傅文扬语气平稳，透着运筹帷幄的自信。
“不仅能生产洗发水、洗衣液、洗衣凝胶、沐浴露、洗洁精，像汽车用的玻璃水、防冻液、车用尿素等也都可以生产，产品选择空间非常大。”
“那敢情好！”秦慧琳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其实，我倒是有个想法……”秦慧琳顿了顿。
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更显得她眉目如画。
“粤港那边，那个企业是个国际贸易公司，如果我们能利用起来，把产品销往海外，不就能打通一个产业链了吗？”
傅文扬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的，却不说话。
“这些……你是不是也已经想好了？”秦慧琳迎上他的目光。
傅文扬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一手撑着窗台，微风吹鼓了他的衣袖，白色的烟圈打着转逐渐上涨，最后隐在空气里。
浅吸一口，他淡淡地说：“我已经和机械供货商联系了，下个月机器就能进场。”
“不用进太多台，先试试水。”秦慧琳提醒道。
“我知道。”傅文扬笑着应了一声。
“所以你其实都已经事先考虑好了。”秦慧琳顿了顿：“才说这是给我的新年礼物？”
傅文扬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一切顺利的话，下周我们就可以去粤港签入股协议了。”
“好。”秦慧琳点了点头，一颗心仿佛落了地。
两人回到李老板身边时，李老板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看到他们，他笑呵呵地问道：“怎么样？小两口考虑得怎么样了？”
秦慧琳和傅文扬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李老板，价格方面……”傅文扬打破尴尬，试探地问道：“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傅老板，不是我不肯降，实在是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李老板吐出一口烟圈，一脸为难地说道：“你也知道，现在这年头，办个厂子不容易啊……”
“我们也知道您的难处，这样吧，一万一千，您爽快我们也爽快。”傅文扬语气坚定，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这……”李老板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
“李老板，您也知道，这厂子里的设备都太老旧了，我们接手后，还要投入一大笔资金进行改造升级。”傅文扬抓住他的松口，乘胜追击。
“您就当是帮我们年轻人一把了。”
李老板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一万一千就一万一千，谁让我是看着你们两个年轻人顺眼呢！”
傅文扬偷偷看向秦慧琳，向她眨了眨眼。
秦慧琳见状，忍不住笑了，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签合同的过程很顺利，李老板是个爽快人，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傅文扬从公文包里拿出钢笔，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合同递给秦慧琳。
秦慧琳接过合同，深吸一口气，握着钢笔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怎么了？”傅文扬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道。
“没什么。”秦慧琳摇了摇头，努力压下心头那复杂的情绪，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秦慧琳看着合同上自己的名字。
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那几个字迹仿佛带着金边，熠熠生辉。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她紧紧攥着那份合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我价值，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她不再是那个依附于男人、困顿于家庭琐碎的女人。
她现在是自己命运的主宰者，她的人生，将由她自己书写。
“李老板，那我们就先走了，等一切安排妥当了，再请您吃饭。”
傅文扬和李老板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后，便转身朝停在厂房外的轿车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傅文扬发动车子，轿车缓缓驶离了厂房。
秦慧琳摇下车窗，任凭冷冽的寒风吹拂着脸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中感慨万千。
“文扬，我感觉这一切都好不真实，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秦慧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一个被丈夫背叛、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了拥有自己事业的女强人。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她感到有些不真实。
傅文扬目视前方，专注聆听着秦慧琳的话。
“从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有这样的造化。”秦慧琳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和苦涩。
在那个年代，女人大多被禁锢在家庭的方寸之地。
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就是她们一辈子的宿命。
而她，也曾以为自己会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这都要归功于你自己。”傅文扬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深蓝的眸子中闪过赞赏。
“不是所有人都有从头再来的勇气，也不是所有有勇气的人都能成功。”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秦慧琳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你不一样，”傅文扬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
眼瞳里闪着点点的，碎碎的波光：“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勇敢的女孩。”
秦慧琳的心脏猛地一颤，一股热流迅速蔓延至全身，脸颊也不禁泛起一抹红晕。
这是傅文扬再一次如此直白地夸奖她，虽然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她却能感受到他话语中的真诚。
“谢谢你，文扬。”秦慧琳真挚地看着他，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谢我什么？”傅文扬挑了挑眉，笑着问。
“要不是遇到你，可能我的事业不会发展得这么顺利。”秦慧琳的声音有些哽咽。
傅文扬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开着车，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微微收紧了几分。
“小琳，我不想再听到你否定自己了。”
半晌，傅文扬缓缓开口：“这是相互成就的结果，少了谁都不行。”
不知怎的，秦慧琳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湿了眼眶。
“好了好了。”傅文扬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秦慧琳的头顶：“我们不说这个了。”
秦慧琳深呼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
又听傅文扬谐谑道：“那天晚上我送你的红玫瑰，你没扔吧？”
听到红玫瑰这三个字，秦慧琳张大了眼。
她没想到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傅文扬还会追问这个尴尬的事情。
她也不明白，他现在追问的目的又是什么。
“没有。”秦慧琳轻声回道：“我把它修剪了一下，插在了窗台的花瓶里。”
“没想到，脱离了枝丫的玫瑰还有那么顽强的生命力。”
傅文扬的喉咙里发出闷闷一笑：“冬日玫瑰，最甜也最酷。”
说着，他转头定定注视她：“我觉得你很像玫瑰。”
所以，是她多想了吧？
人家压根没那个意思，就是恭维她几句而已。
但不知为何，秦慧琳的心底却泛起淡淡的失落。
下一秒，她又被自己这个异常的情绪吓了一跳。
“小琳。”
他突然唤她名字。
与此同时，车缓缓停靠在秦慧琳家楼下。
秦慧琳看着他有些认真的神情，微微僵滞。
“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有机会参与你未来的生活。”
他的声音干净清透，带着一点水汽滋润过似的微哑，分外撩人。
秦慧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她活了两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向她表露心意。
从前，她只认为最好的爱情展开的时候应该是顺其自然的，细水长流的。
甚至在经历了上辈子和顾少东的婚姻之后，她甚至一度认为，真正的爱情就是相敬如宾。
她从没想过，原来还有人的感情可以这样直白，这样热烈。
“我……”她有些哑然了，不止该如何回应。
正在她纠结着该和傅文扬回些什么的时候，对方笑着开口。
“你不用绞尽脑汁想怎么回复我了。”
说着，他一指轻轻弹在秦慧琳的脑门脑门上：“就这个一个聪明脑瓜，想坏了怎么办？”
“我还想抱你大腿赚钱呢。”
秦慧琳捂着脑门，噗嗤一声笑出来。
傅文扬继而正色补充：“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给你压力。”
“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至于你要怎么对待我，那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所以……”他将上半身向她微微倾靠：“你只管继续做你自己就好了。”
秦慧琳没再说话，只是心跳很快。
傅文扬的话在她心头激起千层浪。
她不确定那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和那句突如其来的夸奖意味着什么。
但她能感受到自己脸颊的温度在上升，在寒风凛冽的冬日，这抹热度显得格外明显。
傅文扬停下车，拉开车门，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慧琳道了声谢，弯腰下了车。
一下车，秦慧琳就看见楼大门门口站着顾少东。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肩上落了薄薄一层霜。
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傅文扬也看到了顾少东，他微微眯起眼，转头低声问秦慧琳：“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秦慧琳摇摇头，说：“不用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傅文扬点点头，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明天我带你去办理粤港通行证，上午九点，我在这里等你。”
“我知道了。”秦慧琳微笑着应道。
傅文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略带敌意地看了一眼顾少东，顾少东也回了个毫不示弱的眼神。
视线对峙良久，傅文扬没有再说什么，发动车子轿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秦慧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抬脚朝楼道走去。
她刻意忽略顾少东的存在，然而，还没走几步，手腕就被顾少东一把抓住。
“你要去粤香港？”顾少东心绪如麻，声音蕴着压抑的张皇：“真的要永远离开北原，离开我吗？”
秦慧琳用力甩开他的手，冷笑一声：“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去哪里，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顾少东脸色一僵，有些慌乱地开口：“小琳，你是不是还对我有什么误会？我都可以向你解释……”
秦慧琳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婚姻总是由美好的误解而亲近，以了解而分手。”
“正是因为我现在完全了解了你，没有了误会，我才会做出离开的决定。”
顾少东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僵硬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不合适，分开是必然。”秦慧琳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楼道。
“小琳……”
顾少东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唤她的名字，哑着声音，握了下拳。
他脑海中不断地闪过从前两人之间的亲密时光，心像是被刀划过，痛得鲜血淋漓。
当天下午，本有些暖阳地天气开始阴沉，灰蒙蒙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风裹挟着细雨肆虐地刮着，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冻结。
秦慧琳裹紧了厚厚的大衣，再次来到了那个即将易主的工厂。
厂房里，李老板正站在一群工人中间，他搓着手，脸上满是愧疚和无奈。
“各位师傅，兄弟们，我对不起大家，厂子经营不下去了，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李老板看着眼前这些和他一起拼搏了多年的老伙计，心中五味杂陈。
“所以，大家可能不能继续在这里工作了。”
工人们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炸开了锅。
原本就因为寒冷而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厂房里，瞬间充满了绝望和无奈的声音。
“老板，你说啥？这厂子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啊，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一个年长的工人红着眼眶，声音颤抖着说道。
“是啊，老板，我们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呢，你让我们怎么办啊？”
另一个工人急得直跺脚。
“老板，你再想想办法吧，我们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
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向李老板求情。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一辈子都在这个厂子里工作。
厂子就是他们的根，是他们的全部。
李老板听着工人们的哀求，心里更加难受。
他何尝不知道工人们的难处，可是，面对日益亏损的厂子，他也是无能为力。
“各位，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可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厂子里的机器设备老化，产品又没有竞争力，我已经欠了信用社一大笔贷款，实在是无力回天了……”
秦慧琳站在门口，听着厂房里传来的阵阵喧闹声。
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在那个年代，一份稳定的工作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也理解工人们的绝望和无助。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厂房。
清脆的脚步声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工人们和李老板都转头看向她。
“都不用走了。”秦慧琳中气十足地宣布。
李老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问道：“秦同志，你……你这是？”
秦慧琳径直走到工人们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庞。
继而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叫秦慧琳，从今往后就是这家工厂的新老板。”
“我向大家保证，只要有我秦慧琳在这里一天，你们就不会失业！”
工人们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老板，你说的是真的吗？”一个工人试探性地问道，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秦慧琳点点头，语气坚定：“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说到做到！”
“太好了！”
“我们有救了！”
“谢谢秦老板！”
工人们顿时欢呼雀跃，他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李老板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他走到秦慧琳面前，感激地说道：“秦同志，谢谢你还可能为这些老同志们着想，你真是个好人啊！”
秦慧琳淡淡一笑，说道：“李老板，你不用谢我，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我相信，只要我们共同努力，这家工厂一定能够起死回生，创造更大的辉煌。”
李老板点点头，拍了拍秦慧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相信你，这家工厂就交给你们了，我走了。”
说完，李老板转身面向工人们，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工厂。
秦慧琳看着李老板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她知道，李老板的离开，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始。
“好了，大家先静一静。”秦慧琳拍了拍手，示意工人们安静下来，“今天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在这里开工！”
工人们听到秦慧琳的话，却没有一个人动弹。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带着一丝犹豫和不安。
“怎么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秦慧琳问道。
一个工人鼓起勇气，说道：“秦老板，我们……我们不回家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干活吧，早一天把厂子搞起来，我们心里也踏实啊！”
“是啊，秦老板，我们不累，我们现在就开始干活吧！”其他工人也纷纷附和道。
秦慧琳看着眼前这些淳朴的工人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工人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对未来的迷茫和对生活的渴望。
“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天气这么冷，大家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等新设备来了才能更好地工作。”秦慧琳耐心地劝说道。
“可是……”工人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秦慧琳打断了。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秦慧琳语气坚定地说道。
“大家放心，我答应你们，在新设备到场之前，你们的休息时间都算做工时计薪！”
工人们看着秦慧琳坚定的眼神，心中的不安和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
“好，我们听秦老板的！”工人们齐声说道。
第二天清晨，薄光穿透云层，洒下第一道光。
秦慧琳打开房门，准备应约和傅文扬一起去办理去往粤港的通行证。
然而，目光却被门把手上挂着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塑料袋，透过半透明的袋子，可以隐约看到里面装着白花花的饺子。
秦慧琳的心猛地一颤，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送来的。
除了顾少东，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她拿起来，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她决定当面把话说清楚。
她走到隔壁，抬手敲响了顾少东的门。
敲门声刚落，门就打开了。
顾少东似乎一直在门后等着，看到是她，他瞬间薄唇轻勾，眸光潋滟似晴水。
秦慧琳这才仔细看他的脸注，仅仅分开一个多月时间，顾少东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疲惫，仿佛经历了无数的风霜。
秦慧琳顿了顿，将手中的塑料袋递了过去：“这个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
顾少东没有接，目光落在那个塑料袋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上次除夕夜的饺子，你尝了吗？”
秦慧琳想起那晚吃到的，带着母亲熟悉味道的饺子，心中泛起酸涩，没有说话。
“你妈出事前一天，我去招待所看过她。那天她正好在包饺子，说要给你送过来。”顾少东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她一看到我，就笑着拉住我的手，说你最喜欢吃她做的饺子，还说要把她的独门馅料教给我，以后让我做给你吃。”
顾少东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停顿了许久，才再次开口。
“没想到第二天，她就……”顾少东的声音戛然而止，但秦慧琳知道他想说什么。
当时，她母亲手里还提着要给她送来的饺子，却在路上遭遇了车祸，再也没有机会将这份爱亲手送到她手中。
秦慧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顾少东伸手，指腹轻轻摩挲过秦慧琳的脸颊，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
动作轻柔，苦涩而又无限缱绻。
接着，他转身走进屋内，在那个简陋的木桌上，铺开一张泛黄的信纸，用钢笔写下些什么。
秦慧琳站在原地，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屋内熹微的日光，将顾少东的身影拉得格外修长，也将他脸上的落寞衬托得更加明显。
“这个给你。”
顾少东的声音将秦慧琳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他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秦慧琳迟疑地接过，目光触及纸上的内容，泪水滴落在纸上，晕染了墨迹。
那是她母亲饺子馅料配方。
秦慧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本想在余生的日子里，帮你妈妈把她那份爱都做在饺子里补偿给你。”
顾少东知道，他欠她太多。
而这些亏欠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是她的一次次失望和难过堆叠起来的。
他问心有愧，可即使是再多句抱歉也没办法填补两人之间的缝隙。
“有些事，也许不该是我一厢情愿。”顾少东苦涩一笑，将目光从秦慧琳的脸上移开，落在那张写满配方的纸上。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想用我自己的办法补偿你，治愈你的伤口，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以为是？”顾少东声线沉澈。
像是北原的隆冬，北风吹过雪原，冷泉坠落石壁。
“我们之间跨越两辈子，存在的隔阂或许早就不是简单几句解释误会就能解开的。”
秦慧琳转头，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紧咬下唇。
“上辈子的那场地震，是我做的不好，我觉得，上辈子的你应该要得到我这个迟来的解释。”顾少东深吸一口气，声线有些颤抖。
“是戚淼淼说她看到你被官兵救走，而她又受了重伤，我才……”
顾少东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
过满则溢，他也不想再为自己的过错找借口。
走廊的钟摆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像是在数着他们之间，能面对面看着彼此的仅剩不多的时间。
秦慧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中翻涌的情绪。
良久，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淡：“我知道了。”
“配方我收下了，饺子……你留着吧。”
秦慧琳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那张泛黄的信纸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母亲慈祥的笑容，闻到了记忆中熟悉的饺子香气。
“从前你军务忙，经常忘了吃早餐，”秦慧琳再次看向顾少东，顿了顿：“以后……一定要记得按时吃早餐。”
顾少东的眼眶瞬间泛起一层湿润，他紧紧握着手中的袋子，指节泛白。
他多想伸手，像从前那样，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告诉她，他会好好的，让她不要担心。
然而，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
顾少东无力地靠在墙上，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多想追上去，告诉她，他后悔了，他错了，他愿意用余生去弥补她，去爱她。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再用一厢情愿的承诺去逼迫她。
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路边，车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车内，傅文扬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中的杂志，看到秦慧琳走下楼，他连忙推开车门，迎了上去。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傅文扬看着秦慧琳红肿的双眼，关切地问道。
秦慧琳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就是风沙迷了眼睛。”
傅文扬自然不信她的说辞，但也没有追问下去。
一路上，傅文扬都在讲着粤港那边的趣事，绘声绘色，幽默风趣。
秦慧琳的心情也渐渐好了很多。
通行证的事，因为傅文扬常年在粤港生活，积攒了许多人脉。
提供了一些证明之后，她的申请顺利地被工作人员通过了。
一周后，秦慧琳拿到了通行证。
她最后一次来到顾少东家门口，想要和他道别。
可是任凭她怎么敲门，屋内都没有任何回应。
“那天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应该已经回北原了吧。”秦慧琳想着。
提起地上的行李，她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南方的冬天，不下雪，只有阴冷的雨丝从空中飘落，仿佛是天空在低声吟唱一首冬日的挽歌。
街道两旁的常青树依旧绿意盎然，只是随着寒风的侵袭，它们在枝头颤抖，仿佛在向寒冷的冬天低头。
秦慧琳裹紧了厚厚的棉衣，站在车站的站台上，望着眼前缓缓驶来的列车。
“别担心，到了那边会暖和很多。”傅文扬将手中的行李递给列车员，转头对秦慧琳说道，语气温和又含关切。
秦慧琳抿唇一笑，露出颊边两只梨涡，跟着他上了车。
车厢里温暖如春，与车外寒风凛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看，那就是珠江。”列车驶过一座大桥时，傅文扬指着窗外波澜壮阔的江面说道。
秦慧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宽阔的江面上，船只来往穿梭，一派繁华景象。
到达中转站后，他们又换乘了轮船，前往对岸的粤港。
“哇……”当维多利亚港的繁华景象映入眼帘时，秦慧琳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只见海面上波光粼粼，各式各样的船只穿梭其中，汽笛声声，热闹非凡。
岸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霓虹闪烁，将整个夜空都映照得五彩斑斓。
“怎么样，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傅文扬笑着问道。
“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繁华。”秦慧琳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惊叹之色。
“这边发展很快，很多东西都是内地没有的。”傅文扬说道：“以后你就会慢慢习惯了。”
没走多远，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
快步走到傅文扬面前，恭敬地鞠了一躬：“傅总，您来了。”
“嗯，辛苦你了，阿伟。”傅文扬点了点头，转头对秦慧琳说道：“这是我的助理，阿伟。”
“你好。”秦慧琳礼貌地向阿伟点了点头。
“秦小姐好。”阿伟笑着回应道，然后将他们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傅文扬带着秦慧琳上了车，车子缓缓驶离码头，朝着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我们先去酒店，你好好休息一下。”傅文扬说道：“明天我带你去公司。”
“好。”秦慧琳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对明天的期待和忐忑。
